道德教育中的矛盾众多,人们在解决这些矛盾时,面对历史上各种观点迥异的道德教育理论和现实中各种纷乱的道德教育实践,往往陷入困惑的境地。只有抓住决定道德教育宏观模式的基本矛盾并对之进行深刻的分析,摸清不同时代对道德教育的要求,找出道德教育发展的规律,才能明确方法,解除疑惑,便于我们在实践中更好地实施道德教育。 人的社会化与人的自由发展之间的矛盾 道德教育一直以来都同时拥有社会功能和育人功能,具有它的外在价值和内在价值。人的社会化与人的自由发展正是体现这两种功能和价值的最根本的一对矛盾。在任何时代,个体的道德都是在社会化与个性化、价值引导与自主建构的张力中显现的。然而,在不同历史时期,由于所要解决的历史任务不同,偏重一方的道德理论与实践司空见惯。 现代西方以及改革开放后向西方学习的我国教育界,都在一定时期大力倡导“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注重人的自由发展,认为道德教育的价值在于培育存在于人性中的先验的道德萌芽,唤醒学生的道德自觉和道德良心;在道德教育实践中摒弃把社会现有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灌输给学生的做法,反对对人的过度社会化。这种自然主义教育理论的最早倡导者卢梭针对当时的教育误区曾指出:“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1]因而他极力反对社会对人的自由个性的扭曲。与之相反,亦有一些人强调按照社会的规范对学生进行社会化的向度。作为社会道德学说代言人的迪尔凯姆从社会学角度指出:“教育儿童的现象,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总是一个不断强迫的过程。……强迫他们爱清洁、守安静、听教训,接着强迫他懂得待人的礼节、社会习俗、行为规范,以后又强迫他学会做事,等等。等到儿童长大了,教育的强迫力逐渐消失,但是幼时接受的教育行为已经成了他‘与生俱来’习惯,不需要强迫他自己也知道照样做下去了。”[2] 矛盾中的对立面,总是因矛盾内部运动以及外部环境的变化变更其主要方面,从而使矛盾所寄寓的事物发展呈现出曲折性。道德教育中的这对矛盾的两个方面在不同时期受到不同的关注,不仅在法国是如此,美国的道德教育在整个20世纪也是曲折前进的。它大致沿着传统社会化的品格教育——以儿童为中心的追求自由发展的进步主义教育——注重社会化的要素主义教育——新进步教育运动——品格教育的复兴这样一个螺旋式发展的过程来试图解决这一矛盾的。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它完成了两次否定之否定的过程。道德教育理论家和实践者在各自特定的时代解决人的自由发展与社会化矛盾中,推进了道德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发展,同时也给我们带来很多有益的借鉴。历史经验表明,道德教育总体上经历着一个从传统社会注重整体的社会化,到近代社会注重个体的个性化,再到现代社会注重个性化与社会化互动共生的一个过程。 统一的价值引导与个性多元差异之间的矛盾 在任何国家,传统道德教育均强调统一要求,重视国家的统一标准,注重学校的共同教养,倡导社会的共同道德。而现代道德教育理论则侧重于在多元价值观并存的条件下,关注个性需要,提倡个性差异,尊重个体选择。 涂尔干强调学校通过对统一纪律的培养来加强道德教育。他认为,一个尊重社会一般规则的人通常是由遵守学校规则的人发展来的,“就其本质而言,学校纪律是一种道德教育的工具,一种难以复制的工具。”[3]对统一的价值导向的重视,说明他依然属于传统派的代表。而在现代人本主义者那里,则强调学生自己的选择,主张发挥其自身的潜能,体谅学生个人的需要,反对集团规范。20世纪中叶在美国风行一时的价值澄清学派更进一步指出,价值在根本上就是“个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不存在一套可以强加给学生的道德真理,任何原则都含有绝对的、权威的结论或规定的意味,因而是不能接受的。这种极力强调个性多元发展、反对学校统一权威的价值引导的观点,在实践中曾蔓延成一种无纪律的风气。为此,霍尔指出:“道德教育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是要寻找一条中间路线。它既不强迫年轻人接受一套道德规则,也不给他们这样一种印象,即作出决定完全是一件个人主张或想入非非的事情。”[4]所以,作为回应,针对人本主义教育改革的失误,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又发生了从道德相对主义到核心价值观的转变。借鉴他国的经验可知:“美国在经历20世纪上半叶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70年代教育广泛民主化之后,90年代它的教育不仅没有走向所谓的后现代,反而走向市场法则与政府控制相结合的秩序化轨道。……90年代的美国和英国在其教育秩序化的制度建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回归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这一取向即是新保守主义对文化价值相对一致性的诉求和对文化多元主义的排斥。”[5]同样,俄罗斯教育部门对“几年前由于一时冲动,使学校的思想道德教育因各种教育改革而备受摧残的情况深感忧虑,”[6]从而也提倡向国家责任的回归。 在我国当前的道德教育理论和实践中,在避免传统大一统的道德价值规约性弊端时,也使有些人走向极端,指责道德教育的统一性价值引导,标榜“怎么都行”的非中心、非本质、非基础的道德教育,致使道德相对主义和道德虚无主义大行其道。实际上,“没有‘价值引导’的自主建构,就不成其为教育过程,就必然缺乏超越性向度和足够的发展性。”[7]在我们思考当前道德教育基本矛盾的解决路径时,应借鉴他国的经验教训,认识到各国道德教育都大致经历了由提倡统一价值导向到认同价值是个人的私事再到凸现公共的核心价值这样一个曲折发展的过程,并以此来思考我国当下道德教育如何解决其内在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