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或文化的全球化问题,是当前学术文化界的热门话题,这与我国加入WTO,进入了世界经济贸易的成员国平等联合组织有直接关系。经济的全球化必然进一步地推动文学与文化的全球化。文学或文化的全球化,主要是指在世界性的经济交往与交流的带动和影响下,较为广泛的跨国性的文学与文化的交流与共享,已经成为世界形态的存在,体现为历史的必然性。这种交流与共享不止是个别国家之间,而是在相当多的国与国之间具有广泛规模地展开,形成为全球性的文化互动关系。但是这种文化的互动决不是只有单一的以某一民族或某一国家的文化为唯一存在,而是由丰富多样的民族文化所构成的全球性的文化。 虽然当前的文化与文化全球化问题是被人普遍关注的问题,但它却不是现在才出现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早就论述过资产阶级对世界市场的开拓所带来的文化结果,其表现之一就是世界文学的形成过程。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了这种文化格局出现的历史必然性: “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为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化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54-255页,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 上述的世界文学及其背景,虽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但却是世界现代史上的文化全球性最早的开始,其中已经包含现代全球化的意义,这就是一个民族的经济与文化活动,并不仅是单纯地属于本民族,只在本国本民族中得到交流和享用,而是从国家和民族的闭关自守状态下摆脱出来,成为具有某种共同共通的经济与文化交往交流的关系,虽然这些国家和民族之间在这种关系中的地位、作用、利益是并不相同的,但趋向却是从封闭、隔绝、拒斥而走向超国界的交往与交流,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最初步的经济和文化全球化的开始。 我们看到,在全球化的发展过程中,作为民族化的对立矛盾存在是单极化。由于国家、民族的强势不同,在经济和文化交流中的利益要求也不同,超越平等互利的原则的“全球化”则将导致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冲突,甚至会走向严重的单极化。法国经济学家弗朗索瓦·沙奈说“‘全球化’这个词可能会掩盖一个事实:资本全球化的一个主要特征,恰恰是将国际和国内双重的单极化运动融为一体,构成资本全球化的中心。单极化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资本能够更多地从中受益。全球化运动结束了已持续了一个世纪的融合和趋同趋势。”沙奈继续分析全球化过程中国家利益的不同,他说:“单极化首先是国际范围的,它使处于世界垄断中心的国家、与中心的国家合作的国家和位于周边地带的国家之间突然形成巨大的鸿沟。……完全处于对外直接投资热潮边缘的国家,在国际政治体系和不平等贸易的共同作用下,不仅成为附属国、原料储备国,而且完全如同帝国主义‘经典’时期一样:对于处于世界垄断中心地位国家和公司来说,这些国家实际上已经不再有任何经济或战略(冷战结束)意义。”(注:弗朗索瓦·沙奈著,齐建华译:《资本全球化》第18-19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在全球化过程中,不同国家之间在经济利益上是如此矛盾,在文化上虽不是像经济单极化矛盾表现得那样直接明显,但文化价值的认同、文化地位的确认、文化市场的竞争,如此等等的矛盾,还是普遍存在的,并有多极与单极的矛盾斗争,有时也是比较激烈的。历史与现实都是如此。 在文化全球化的进程与结构中,民族文化的充分存在与地位肯定,是全球化的多样性保证。必须承认,在当前世界的现实格局,每个民族不论其大小强弱,都各有其文化存在,并也具有文化的精华与贡献,由于这种历史与现实的存在,世界文化才多姿多彩。但由于各民族的历史发展不平衡,在现代世界上展露的程度不同,被人了解的先后不同,因此,在全世界上的显现程度上很不相同。全球是世界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的全球,因此不仅各个民族应被确认,它的文化也应予确认。要想促进文化的全球化,则须将世界各个民族的优秀的先进的文化,广泛地纳入世界的平等文化格局之中,成为世界多元格局的多样性的文化存在。在当前的世界范围内全球化问题大讨论中,许多有识之士无不担心全球化民族应有的存在地位与命运,尤其是民族文化的地位与命运,这并不是杞人忧天的多余之虑。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在南京大学接受名誉博士学位时发表题为《多语化与文化的多样性》的演讲,他说:“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世界化并不仅仅局限于商贸往来或信息交流的全球化。从‘世界化’这个词最广泛的含义来看,它首先对文化产生影响。”他特别提醒人们:“也许大家并不都知道,每两个星期就会有一种语言从世界上消失。随着这一语言的消失,与之相交的传统、创造、思想、历史和文化也都不复存在。”加利对于这种文化境遇的危机进行了深刻的剖析:“我们处于一种相悖的境遇中:国家在赢得主权的同时也在失去主权。当一个国家的政治产生国际性的影响时,它便赢得了主权。当一个国家的政治在越来越多的方面更多地依赖于其他国家,尤其依赖于凌驾于国家结构之上的新兴权力时,它便失去了主权。因此,从全球的角度来思考民主,在世界化破坏民主之前让世界化得以民主化,这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只有国际社会各个权力层次都行动起来,只有保护语言和文化的多样化,国家关系的民主化才能得以实现。”(注:转引自许钧:《语言·翻译·文化的多样》,2002年6月28日《文汇读书周报》。)加利的看法是很有实际针对性的,他似在提醒许多弱势民族与国家,不要在全球化的这个必然走向中忘记和丧失了自己的文化身份和地位,也就是必须保持全球化进程中民族文化的地位,不然就是强势文化的单一化、单极化。文化在全球化中有不同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存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全球化。 从发源于商品经济和世界贸易经济交往关系并与之一起出现的世界文学与文化的交往关系,到今天全球性的经济与文化交流与合作,有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这个历史潮流发展程序就是向全球化进展的程度。如果对这个时间过程和实现的程度进行一下测量,就不难发现,文学或文化的全球化,不仅在时间过程中有从无到有的程度,从少到多的程度,还有从交流到合作的程度,从更多的被动接受到自觉拿来的程度,从接受别国到与别国平等交流的程度。这种种不同的程度,就是文学和文化在全球化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限度。在今后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这种限度将长久地存在下去,只要民族还存在着,它就几乎是一个无尽的过程,而文学或文化全球化问题的提出,就要人在理性上认识这个限度,找到克服限度的正常的方法和策略,求得用全人类创造的先进的优秀的文化和文学来丰富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文化,扩大这种文化的共享,以便尽皆更好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对于我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参与文化的全球化,其前提条件和基础条件是参与经济的全球化,要成为世贸组织中的平等一员,没有经济上的力量与地位,文化上的参与力量是很受局限的。在当今世界上文化力量是受经济力量所支撑的,世界格局中的文化权力,归根结底也是经济的权力。因此我们看到,在当代世界中,经济上落后的国家根本发展不起来自己的文化,自然也不会在全球化文化中占有自己的地位,这是必须改变的历史局面。尤其是当今世界的经济艺术化、艺术经济化,使经济直接成为艺术文化的载体和依托,这更造成了经济不发达国家的文化发展力的局限,也更见经济发展对于文化发展的意义。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没有经济实力的保证,必然难于实际参预文化全球化的格局。美国不论有多少个哥伦比亚、三星、福克斯、环球电影公司卖给外国,它们生产的影片在口味上仍是美国的,这可以说是经济的文化消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