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数字技术正逐渐颠覆与重构产业价值链分工,越来越多的企业参与到跨行业、跨组织的创新合作中,它们在不断学习、吸纳与变革中迅速崛起,甚至成为产业分工重新“洗牌”中的“一枝新秀”。[1]随着我国越来越多的技术密集型企业涉足“跨界混搭”,不少企业已经尝试突破组织边界去探寻新的价值创新点。[2]在此过程中,企业面临“外来者劣势”,甚至耗费大量成本也难以突破界外行业壁垒,造成资金链负担过重甚至殃及主业。这充分显示出企业跨界的高风险、高难度、高门槛。[3]由此,跨界成为企业成长过程中必须慎重决策的战略,业界普遍声称的“不变等死,变了找死”就是对跨界发展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共识。 如今,以人工智能、云计算、机器学习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在经济社会中不断普及,企业以数字技术为基础架构形态构建企业层面生态系统在各个产业领域中迅速崛起。在商业实践中,一方面,企业可以以此挖掘和调用内外部的多元化资源,并以前所未有的组织效率对各类资源进行技术转化、匹配与重构,进而实现跨领域边界连接与合作以创造价值;[4]另一方面,可以缓和不同类型创新主体间合作摩擦,高效促进双方或多方主体间共生合作,通过激发和强化多方主体的生态网络效应来汇聚海量资源,具有促进企业迅速崛起及共生共赢的特征。[5]因此,企业基于创新生态系统利用组织间共生关系,实现跨组织资源互补与匹配,能够从根本上改变跨界价值创造的模式与方式,成为驱动企业成长与发展的重要力量。此外,中国作为全球产业形态最丰富的新兴市场国家,产业间关系极为复杂且变化快速,这要求企业必须跟上行业之间叠加或融合的趋势,创造出新的价值空间,即主动进入新的产品-市场领域并创造性地进行改变,以更好地适应我国多产业协同发展的超常复杂环境并建立竞争优势。因此,企业如何在创新生态系统的“无限连接”情境中不断地与外界充分交流资源、知识和信息,激活组织结构,融化组织边界并扩张发展,已成为当今背景下业界与学界所面对的新议题。 目前,不少组织研究领域学者关注了企业跨界嵌入新领域与扩张发展的影响因素,探索了环境层面与组织层面对企业跨界发展的影响。已有研究发现,制度文化、市场变迁、主体间网络场域等环境因素在企业跨界扩张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6,7]而组织层面则主要关注企业独自跨界与联盟跨界两个组织层次。近年来,创新生态系统作为一类新的组织层级与环境视角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企业创新生态系统是指为实现同一价值主张、由一系列异质性组织(生态在位成员)围绕某一核心企业共同进行跨界交互的自组织社群。现有研究一致认为核心企业围绕自身构建创新生态系统,对企业跨越组织边界与多元异质的创新主体形成共生关系并进行多样化资源配置、灵活化创新模式及跨界扩张具有重要意义。[7,8]然而,相比企业个体与联盟合作两个层次组织情境下企业跨界发展的研究,创新生态系统情境下的企业跨界发展的研究相对匮乏,且尚未将创新生态系统作为独立的理论情境开展专门探讨。由于创新生态系统中具有主体间共生关系依赖性高、向心力强、协作效率高等组织优势,更有利于驱动企业顺利跨界扩张,因此亟待强化此方面的研究。 尽管理论文献已确认了创新生态系统对驱动企业跨界交互的独特价值,但对核心企业基于既有生态系统实现自身跨界扩展的微观过程及其内在机制仍未得以揭示。具体包括以下三个研究缺口: 一是研究对象。多数文献主要探讨了企业独自跨界与联盟合作跨界,而缺乏对企业基于创新生态系统的共生网络关系进行跨界的关注。并且,在创新生态系统领域中探讨企业间跨界行为的文献,也仅停留在跨界合作问题,如合作关系、合作模式、价值共创等;[7-9]对于具体地揭示不同角色、不同地位,尤其是担任主导者角色的核心企业在跨界合作之后,进一步介入新领域实现自身业务扩张的过程机理缺乏探究。 二是行为机制。以往多数文献关注了企业跨界行为的影响因素,探索了环境层面与组织层面因素对企业跨界的影响作用。[10,11]然而,这些研究多聚焦于对企业跨界过程中因果关系的研究,忽视了其中牵涉多类型主体(高校、科研院所、同行企业及界外企业)非线性网络特征的探讨。对跨领域进行业务扩张的企业而言,在新领域创新发展机遇与风险并存。如果推进两个领域利益相关方的业务活动之间的相互连接,采取网络行为可以获取信息、知识及撬动、连接网络中储备的外部资源,将会缓解核心企业难以独自适应复杂且陌生的新领域市场环境风险。实际上,在位成员与界外主体的发展存在“异性相吸”的互补匹配关系,能够相互支撑。因此,企业跨界扩张的不同阶段会引致一系列的网络行为组合,并形成不同的网络行为机制,使得核心企业可以顺利适应甚至改造外部环境,而以往研究缺乏其中网络机制的揭示。 三是研究视角。既有研究对创新生态系统中的多元主体跨界合作多考虑技术范畴的相关因素,缺乏对其所处社会环境因素的考量。例如通过信任感、忠诚感等非正式社会关系因素能够获取正式商业渠道所难以获取的稀缺资源,以及通过非正式社会关系建立一致性认知及缓解信息非对称性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因素等。[12]这与Ander等、Jacobides等强调创新生态系统作为一类“自组织社群”具备社会与社交属性的观点一致。[6,7,13]正如潘秋玥等指出,在价值认知与正式商业关系未形成之前,可以利用非正式社会网络弥补新入者劣势。[14]因此,本文从社会嵌入理论视角探究核心企业基于创新生态系统实现跨界扩张,不失为一个有力的研究视角。 一、文献综述 1.创新生态系统中核心企业的跨界扩张 中国市场行业种类繁多,已成为全球公认的产业链种类最为丰富的新兴经济体之一,为企业跨行业交叉创新发展提供了有利的市场土壤。企业跨界扩张类似于创业行为,彭正银等研究指出,企业竞争优势可以从建立跨越组织边界创新合作中产生,即企业可以通过努力协调并开发新资源与网络连带关系,在新领域市场中获得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15]根据Burgelman等对跨界(Cross-boundary)概念的理解,通常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指企业在行业内部产业链上下游的纵向跨界行为,二是指企业横跨不同行业体系的组织行为。[16]本文侧重关注组织横向层面的跨界行为(以下简称跨界),意指企业通过在不同领域挖掘新资源及产生新的资源编排方式进而引入新技术、信息、知识与产品的组织方法,并从中获利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