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提出 OEM企业(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的简称,也称为贴牌企业、代工企业)是我国对外开放融入全球生产体系的特殊产物,在我国经济总量中的比重很大,但其业务活动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低端位置。随着原材料价格和劳动力成本上升、能源供应紧张等因素,缺乏自主品牌和核心技术的OEM企业日益丧失成本优势,利润愈趋微薄,在面临外部环境变化时的抗风险能力极低,亟需通过转型升级改变其在全球价值链的竞争地位。金融危机后,不少生存下来的OEM企业开始向价值链两端升级,但富有成效的则为数不多。 近年来,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步伐加快。金融危机之后,我国企业“走出去”尤其是海外并购的数量大幅增加。特别是,对珠三角地区企业和台湾企业的调研发现,新兴经济体一些OEM企业通过并购发达国家企业,实现了向OBM的升级。例如,位于广东东莞的龙昌国际控股有限公司通过两次收购,获取了设计研发配套企业、品牌企业的技术、能力等战略性资产,从OEM向ODM再向OBM升级;台升国际集团先后四次收购委托订单企业、欧美知名企业的品牌、销售渠道及制造能力等战略性资产,从OEM直接向OBM升级。另外,如台湾的自行车企业“美利达”收购美国Specialized和德国Centurion,获取品牌、技术和销售渠道等战略性资产;台联电收购日本上市公司联日半导体(UMCJ),获取日本整合组件大厂;广州国光通过收购获得“爱浪”“威发”和“爱威”等多个音响品牌。这些OEM企业利用其固有的内向国际化优势(与跨国公司长期合作过程中形成的资源能力以及在全球性产业中的独特分工),捕捉和利用跨国机会,整合全球资源,进一步向全球价值链的上下游拓展,弥补竞争劣势,实现升级。 然而,新兴经济体的OEM企业通过逆向并购获取战略性资产,从而提升资源能力并实现升级的现象很少受到关注,更缺乏相关的研究。现有关于OEM企业升级的研究集中于从OEM向ODM再向OBM的路径,大多从企业内生性的角度关注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提高、自创品牌的渐进式升级方式。缺乏针对OEM企业所处的国外市场,从全球化的角度来探讨企业通过收购获取海外战略性资产的跨越式升级方式的研究。而已有的对外直接投资理论则以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企业(Hymer,1960; Vernon,1966; Buckley & Casson,1976),尤其是品牌企业为研究对象,缺乏针对OEM企业的理论分析。新兴经济体的处于价值链低端的“小”企业如何能够并购发达国家的处于价值链高端的“大”企业,还有待深入研究和理论解释。 当前,许多OEM企业仍处于全球价值链的底部,仍然面临着巨大的升级压力。同时,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十三五“规划,明确强调支持企业扩大对外投资,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价值链、物流链,培育一批跨国企业。《中国制造2025》也提出,要提高制造业国际化发展水平;统筹利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支持企业在境外开展并购和股权投资、创业投资,建立研发中心、实验基地和全球营销及服务体系;推动产业合作由加工制造环节为主向合作研发、联合设计、市场营销、品牌培育等高端环节延伸,提高国际合作水平。 在复杂多变的动态环境下,逆向并购海外战略性资产实现升级成为OEM企业升级的路径选择。然而,对于新兴经济体的OEM企业而言,海外收购很可能会损害其成长能力,甚至对其生存造成严重威胁。为什么越来越多的OEM企业倾向于通过收购来获取战略性资产?处于价值链低端的OEM企业具有什么样的资源和能力,使其成功地进行海外并购并有效地吸收和整合被并购企业的战略性资产?结合现实背景和理论背景,十分有必要针对新兴经济体这种新的、特殊的现象,从理论上进一步系统地对OEM企业逆向并购实现升级的内在机制进行研究,并用于研究新兴经济体的投资行为。 因此,本文力图通过台升集团和万向集团的比较案例研究,进一步对基于升级的“OEM企业逆向并购”进行探讨。本文的研究问题有三个:一是探究OEM企业基于升级的逆向并购战略选择的影响因素,解释“OEM企业为什么会选择逆向并购以实现升级”的问题;二是从OEM企业逆向并购的过程出发,分解出OEM企业实施逆向并购的核心阶段,解决“OEM企业如何进行逆向并购”的问题;三是考察企业实施逆向并购的升级绩效,分析“OEM企业逆向并购的结果如何”。 二、文献综述 对外直接投资的重要理论如Hymer的垄断优势理论、Vernon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Buckley & Casson的内部化理论以及Dunning的国际折衷理论,都是以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投资为研究背景的理论(Hymer,1960; Vernon,1966; Buckley & Casson,1976)。然而,越来越多的新兴经济体企业收购发达国家企业、品牌的行为使人们认识到,过去的理论和相关概念已经无法解释对外直接投资的实践与进展。21世纪后,针对新兴经济体国家对发达国家企业的投资,国内外学者进行了有关的研究。Makino(2002)提出了战略性资产寻求理论,指出新兴工业化国家的企业对发达国家企业的投资不仅是当他们具有了某种可以在发达国家利用的所有权优势(Hymer,1960),当他们意图寻求发达国家的技术和技能时,他们也会开展对外投资;Mathews(2006)从追赶者的角度提出LLL分析框架,新兴市场企业通过对外直接投资,从发达国家企业获得资产,并对其进行利用和持续学习;Luo & Tung(2007)提出,新兴市场企业将国际扩张作为一个跳板,积极在全球市场上并购跨国公司的关键资产,以弥补自身竞争力的不足。发展中国家的公司通过收购发达国家的公司,可以获得先进的技术和其他战略性资产(如品牌、当地销售网络等),从而可以增强其规模生产的成本优势,并利用所获得的先进技术提升其国内制造能力和为国际市场开发新产品的能力(刘阳春,2008)。针对我国企业并购发达国家企业的现象,国内学者吴先明(2007)提出逆向投资的概念,指的是缺乏垄断优势国家(发展中国家)对垄断优势国家(发达国家)的战略性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