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提出 “穷则思变”的朴素哲学思想告诫人们，在穷困状态下要通过“变通”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许多组织研究文献也基本上假定管理者将通过变革的方式应对经营困境，但变革是有风险的。依据Kahneman and Tversky(1979)的前景理论，决策者的冒险偏好取决于其处于收益还是损失状态，这种思想广泛地运用于组织层面的变革行为分析(Chen and Miller，2007；Greve，2003；Chrisman and Patel，2012)，Bowman(1984)还针对早期研究的成果进行系统分析，结果发现冒险与收益之间为负向关系。后续很多支持企业行为理论的学者则指出，现实与期望的心理落差是导致企业冒险从事变革活动的关键性因素之一(Lant，1992；Greve，1998)。如Bromiley(1991)的检验结果发现，企业和产业的低收益提高了冒险的变革行为，连燕玲等(2015)以中国上市公司的数据为基础，结果发现，当企业处于期望落差的穷困状态时可能会倾向于采取战略变革行为。不过也有学者，尤其是那些支持威胁—刚性理论的学者认为，决策者所感知到的穷困很可能导致组织采取刚性行为，即更倾向于保守、谨慎，而不是变革(Staw et al.，1981；Palmer and Wiseman，1999)，因为低效状态限制了组织的信息处理能力，以致企业没有能力选择冒险性活动。 处于穷困状态的组织倾向于“变”还是“不变”，学者并没有一致的结论，并且这些研究结论都有相应的经验依据。为解决结论的不一致问题，以下两个研究思路值得关注。一是从决策参照点的角度进行反思。行为决策理论的经典观点，如Kahneman and Tversky(1979)对损失与收益进行区分时提出了期望水平这一参照点，March和他的同事(March，1988；March and Shapira，1987，1992)则认为，历经实质性或持续性损失的企业会更加关注生存问题，于是生存参照点(Survial Point)成为决策的依据。但实际上，决策参照点的问题目前仍处于探索之中，并没有一致的结论。二是找到穷困与变革之间的制约因素。如Audia and Greve(2006)在其模型中引入反映资源禀赋的规模因素以解决穷困状态下到底是变革占主导还是刚性占主导这一问题，结果发现小企业在穷困状态下更倾向于表现出刚性行为；Mone et al.(1998)则从环境层面的组织使命制度化程度、组织层面的权力分散程度及可获得的资源数量、个体层面的管理者对穷困归因类型的理解等三个角度分析了穷困与变革之间的权变关系。这些研究思路为进一步解释穷困与企业变革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指导。 纵观前期的研究，有关决策参照点的选择及在此基础上对于穷困的界定，一旦陷入穷困状态是刚性主导还是冒险主导等问题仍旧没有得到清晰的解答。尤其是对于“穷则思变”的思想是否适应于中国现代企业组织仍没有得到系统的分析。如此就有必要从理论上分析并界定，什么是穷困?穷困对于企业组织后续的变革行为具有什么样的影响作用?其间又将受到什么因素的制约?本文认为，在探讨穷困与冒险变革之间的关系时，首先应对穷困进行明确的界定。这种穷困状态不仅仅包括财务困境，还包括与其他企业组织相比较所形成的期望落差状态，同时还要考虑到困境是否存在持续性，即组织是否出现了下滑现象。 本文并不是简单地考虑单一的穷困来源，而是将事实上的财务困境与感知到的心理期望落差同时纳入到收益—冒险的决策模型，并考虑到了组织下滑的影响作用，这种研究思路在以往文献中很少见(Chen and Miller，2007)，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前期有关收益—冒险的理论框架。另外，由于企业高管在不同穷困状态下对变革的反应方向与程度存在差异，甚至可能存在多个决策参照点以至于有必要进行更多的分区间分析才能够揭露出客观的决策状态(Harris and Bromiley，2006)，所以，不同于以往研究，本文并没有简单地假定穷困与变革之间是一种单调的直线关系，而是强调针对不同的穷困状态企业将表现出不同的决策行为，于是本文借鉴Harris and Bromiley(2006)的分区间检验方法进行分析，进而得到了更为详细、客观的研究结论。最后，找到穷困状态与变革之间的制约因素至关重要，本文认为在中国经济转型背景下这种制约因素主要影响到资源获取的社会连带，尤其是政治连带，这进一步丰富了Audia and Greve(2006)的变革权变理论框架。 本文基于中国上市公司的数据，主要得到了以下研究结论：①财务困境与变革投入之间存在非线性的关系，即在财务亚健康的状态下企业更趋向于采取变革活动，但临近破产时企业的变革动力将逐渐减弱。②期望落差状态下的企业具有持续变革的可能性，规避风险的刚性行为虽然由于对生存问题的关注而逐渐增强，但这仅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而不是完全替代变革的作用，以至于期望落差与变革投入之间存在一种边际递减的非线性关系。③组织下滑降低了企业冒险变革的动力，但低度下滑状态下的边际变革递减效应显著低于高度下滑状态下的边际变革递减效应。④政治连带在穷困状态与变革行为之间起到一定的调节作用，即在临近破产状态下它提高了企业的变革投入水平，且在高度的期望落差状态下增强了变革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