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高管的选择与更替是一种重要的公司治理安排，也是公司层面重要的投资者保护机制。高管变更往往伴随着企业绩效的变化、战略的变革以及治理结构的调整，会对企业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因此，作为衡量公司治理机制效率的重要指标，高管变更一直是学术研究的热点问题。尽管国内外学者已从公司业绩、财务政策、政治关联等视角围绕高管变更进行了深入研究，但鲜有基于家族企业背景，特别是家族企业主决策角度的相关研究，所以，有必要将高管变更引入家族企业的研究范畴，探究家族企业的核心特征如利他主义对高管变更的影响。不仅如此，本文认为，在研究中需要进一步细化这一特征下的前提假设，以期更清晰地反映利他主义的不同程度对家族企业主决策过程的影响，从而对家族企业中的高管变更现象提供新的解释。 从经济学的观点来看，利他主义是行为主体出于提高自身效用的考虑，为提高他人福利而牺牲自己利益的行为。虽然家族企业内部普遍存在利他行为，并且关注社会情感财富等非经济目标，但创造价值、提升业绩等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的要求始终存在，这就造成家族企业更换高管时相比非家族企业表现出了某些差异性。首先，当企业业绩不好时，虽然理性的家族企业主可以通过更换高管缓解投资者业绩期望带来的压力，起到改善经营业绩的效果。但在利他主义的影响下，家族企业主通常不愿意解雇能力低下、努力不足的家族经理人，尤其是近亲家族经理人(王明琳等，2014)。其次，虽然很多上市公司都制定了规范的制度，但在家族企业中，“人情”一直都是制度最大的敌人。受利他偏好影响，家族企业主挑选管理者时经常以亲缘关系为主要标准，使得最终聘用到不称职家族管理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陈建林，2012)。打破仅靠血缘连接的家族传承限制，也成为近年来家族企业权力传承的显著趋势。所以，家族企业主在做出高管变更决策时，既不会像理性人假设那样纯粹以企业的经济利益做导向，也不会完全按照利他主义原则只顾及家族成员之间的情感和关系。例如，家族企业创始人在高管离任时会兼顾亲缘关系与经营能力的考量，不会仅凭业绩考核结果就将家族高管在任期内辞退，即便差绩效往往被认为是无能的表现。同时，也不会因为这些高管的家族成员身份就无限制地予以留任，而是通过调职或先连任再离任等渐进的方式使其离开。家族企业中高管变更行为的上述差异性可能是受部分利他主义的影响，或者说是带有某种条件或限制的利他主义——即有限利他主义的影响。那么，在家族企业中，有限利他主义如何影响高管变更决策过程?高管变更一般由高管离任和高管继任两部分组成，有限利他主义在这两个过程中又起到怎样的作用?解答这些问题不仅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家族企业内部的高管变更现象，对提升家族企业的治理水平也有重要的意义。 本文利用1999-2013年间沪深两市上市的非金融家族企业高管(总经理或董事长)变更数据，实证研究了有限利他主义对家族企业高管变更的影响。本文研究发现：第一，总体来看，有限利他主义的人性假设是合理的，且与家族高管的离任决策具有显著相关性。具体而言，在业绩不好的情况下，如果高管与家族企业创始人存在亲缘关系，则降低了高管在任期内被辞退的可能性，提高了高管连任后再被辞退的可能性，提高了高管被渐进式辞退的可能性。第二，继续考察家族高管的继任决策后发现，在有限利他主义的影响下，家族企业主挑选继任者时并非一味只看重亲缘关系的远近。此时，家族成员经营能力的强弱与获得聘任的可能性显著正相关，说明家族企业主虽然注重情感与亲缘关系，但在做继任决策时并不会轻易放弃能力至上的原则。本文的贡献在于：一是本文认为家族企业中影响决策行为与治理效率的主要因素是家族成员的有限利他主义，并据此对高管变更情况的概率进行了检验，揭示了有限利他主义影响创始人做出高管变更决策的作用机理，丰富了家族企业治理的研究。二是国内外学者的研究结果表明，制度环境、股权结构和董事会特征等内外部约束机制显著影响了高管变更与公司业绩的负相关性。区别于已有文献，本文将有限利他主义这一人性假设引入高管变更研究领域，为理解家族企业治理结构提供了新的解释，拓展了高管变更的研究文献。三是当企业业绩不好时，高管人员能否得到及时有效的更换是公司治理是否有效的表现之一，因此，本文的研究结果对于完善家族企业治理结构，减少利他主义带来的逆向选择问题，促使家族企业创始人选择称职的家族管理者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二、文献回顾与假说的建立 1.家族企业中的有限利他主义 家族成员身上普遍具有利他主义的特性(Miles，1987)，即以牺牲自己的适应性来增加、促进和提高其他家族成员的适应性。自从学者们发现这种利他主义特性在家族企业中发挥的作用与利己倾向在市场交易领域的作用几乎同样重要之后(Becker，1998；Karra，2006)，利他主义作为一条基本假设开始被广泛引入家族企业的研究领域，并得到了一系列关于利他主义的研究结论。Giovanna Campopiano(2014)以130家意大利家族企业作为样本研究发现，受利他主义因素影响，当家族管理涉入程度较高时，家族所有权越高，企业进行慈善捐赠的倾向越低；Liang(2014)用中国民营企业做样本，研究发现，由于家族利他行为的存在，家族管理涉入与企业实施国际化战略倾向之间呈倒U型关系；严若森、叶云龙(2014)将利他主义纳入衡量社会情感财富的结构维度，实证研究了其对家族企业的R&D投入水平的影响；葛永盛、张鹏程(2014)研究家族企业的股权融资偏好时发现，国内家族企业在引进外部投资者时受到利他主义的调节作用；Tomás等(2015)从家族CEO具有利他行为的角度出发，研究证实具有家族CEO的中小型企业具有更好的绩效表现；魏春燕、陈磊(2015)则以2004-2013年沪深两市上市家族企业为样本，研究发现，家族企业CEO更换过程中存在利他主义，而且家族成员内部权力交接时，离任CEO的利他主义行为最为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