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史上的演讲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兆璟(1969- ),男,甘肃临洮人,教育学博士,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外国教育史和比较教育研究,甘肃 兰州 730070;郜越,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原文出处:
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作为一种重要的、原初的教育表演形态,演讲常被以宏大叙事为主流的教育史研究范式所掩盖,而遮蔽了其间所蕴藏的丰富的教育意蕴。事实上,教育演讲构成了最为素朴的教育智慧表达——教育史中的“声音”。其直观的、活的教育表达构成了人类教育史上一道亮丽的教育风景。由此,进行教育演讲研究就成为自然之事,希冀由此获得对教育问题更为真切的理解,开拓教育史研究新的疆域。作为教育史上著名的教育演讲,费希特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正是表达了教育演讲之于社会发展的情感意义,彰显了教育的政治、文化、民族振兴诸种功能,它是开启教育史教育演讲研究的锁钥。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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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162(2022)03-0080-07

      [DOI]10.16783/j.cnki.nwnus.2022.03.009

      教育演讲对教育史研究者或者说对教育研究者而言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话语。研习教育史的学者都熟悉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的名著《论演说家》,西塞罗以对话体的形式探讨了演说家的养成与教育[1],演说术的原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包含教育的原理。可以说,西塞罗开启了演说进入教育的重要路径。何以如此呢?我们从演说的人类发端开始进行考察。

      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及西方的话语形式,演讲最早可以追溯到篝火下部落领袖的讲话,其萌芽于公元前25世纪,埃及老臣普塔霍特曾写过如何说话的教喻[2](P13)。而在古希腊公元前5世纪推翻僭主政治后,公民为夺回曾被没收的土地提起诉讼,作为说服艺术的演讲逐步完善形成。作为民主城邦的表征之一,在古希腊民主城邦制之下,参与公共管理事务的人必须培养自身的演讲能力,以便说服民众,“智者派”的出现可以说正是这一背景的产物。我们如果考察轴心时期伟大思想家的活动,可以或隐或显地看出,在那个时期,声音的表达成为思想家传播其思想的重要方式,而声音的表达在一定意义上内含着演讲的原初元素。回到古希腊,“智者派”推动了演讲的进一步发展,他们活跃于各个城邦,成为收费传授演说术、诉讼、政治事务及各类专业知识的专职教师。此后,古罗马继承了古希腊文明,政坛谋求职位、法庭辩论、元老院议事等都需要演说术的训练,演讲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这进一步推动了演讲的繁荣。《论演说家》自然地出现于这一时期,其阐述了演讲家的培养,探讨关于哲学、文学、数学、音乐、法律、修辞、几何等学习,企图培育集哲人、政治家、演讲家为一体的理想演讲家,自此演讲成为一种重要的教育现象和文化传统,在人类历史发展的漫漫长河中占有重要一席之地。

      尽管如此,然而在教育成为人类重要的研究对象并系统化、学科化为教育科学后,演讲却被湮没在学科研究的宏大叙事范式中而不为人们所省察。与学科研究层面的缺失形成明显对照的是,演讲之传统却被接续下来,成为人类重要的文化现象,我们熟知的费希特《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尼采的《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杜威的《杜威五大讲演》即为其中亮丽的风景。而在其中,费希特《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在演讲史上具有尤其重要的地位:在国家存亡之际费希特的演讲振聋发聩,唤起了德意志民族的民族意识;对于我国而言,他的呐喊声穿越时空来到中国,爱国人士张君劢率先摘译,并在《再生》上连续刊载,这一演讲激励经历九一八事变后的国人,奋起反抗外族侵略,在德国、中国以及更多饱受战争侵略的国家,费希特的演讲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基于这一省察,我们尝试以费希特《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为例,进行“教育史上的演讲”话题的相关学术探讨。

      一、演讲之于教育:逻辑的架构

      从演讲本身来看,作为一种说服艺术而诞生的演讲,其是以听众为中心,演讲的主要目的不是去震慑视听或发泄情绪,而是去赢得听众的积极响应[3](P5),听众响应并认同演讲的内容,最终方能实现将异己的思想内化于己[4](P193)。演讲是在特定的时空环境,以有声语言和相应的体态语言为手段,公开向听众传递信息,表述见解,阐明事理,抒发感情,以期达到感召听众的目的。它是一种直接的带有艺术性的社会实践活动[2](P4)。对这一定义进行解读,首先,演讲是特定时空环境下的产物,离开演讲产生的背景孤立地看待演讲是片面的,只有回到演讲产生的特定时空环境中,演讲者、演讲内容与听众[5](P16)处于同一时空环境,宛若置身演讲现场,才能感受到演讲的魅力所在。其次,演讲是有声语言与相应无声肢体语言的结合,演讲成为一种“身体经验”,不断“具身化”,讲者与听众的身体、姿态、服饰、表情、声音、听觉与发声器官等越来越获得关注[6],直接关联讲者与听众的视觉和听觉,有声的语言与无声的语言相互配合,以流动的形式,承载着演讲者的思考、见解、情感、态度,将其传达给听众,唤起听众的参与度,同时增强演讲者的表现力与感染力,相得益彰,形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演讲聆听系统。费希特的演讲正是在柏林科学院大礼堂这一场所中,通过声音与肢体动作的相互配合,直接关联自己与听众的视觉和听觉,费希特的思想通过声音传达给听众,听众被费希特的观点说服、感化,开始认同、信服、内化其观点,最终实现自我成长,形成有效的“社会互动”。最后,演讲是一种具有现实性和艺术性的社会实践活动。演讲产生于社会实践的直接需求,为在政治活动中获得他人的支持,需要通过演讲发表见解、阐明事理,达到说服人的目的,从而实现自身步入政坛、谋求社会地位的需求。在经济活动、科学文化活动及其他社会活动中同样如此,社会现实的直接需要使演讲孕育而生,并不断壮大发展。但演讲不仅是一种现实性的社会实践活动,它更具艺术性。与写作阅读的单向静态交流方式不同,演讲是一种双向动态的互动交流,在有声语言、无声肢体语言的交织配合下,听众的热情被点燃,演讲者与听众产生共鸣。演讲正是以生动的语言、火一般的激情,融合理论、艺术于现实,讲述理想、道德与抱负,激发人们的满腔热情,实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授之以知,导之以美,明之以实在,联之以身”[2](P21)。这就是演讲,“真正的演说者以自己的威望和智慧不仅能为自己赢得巨大的尊荣,而且能够给许多普通公民以及整个国家带来巨大的幸福和安宁”。[7](P25)通过声音的表达,演讲者传递智慧,启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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