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20)01-0083-(09) 近代之后的教学变革主要沿着两条路径展开,一是自上而下的,一是自下而上的。前者主要依靠行政力量推动,后者则主要依赖于民间教学变革。行政力量推动的教学变革是合法化的,民间教学变革通常隐而不彰,但这种潜隐的力量不仅构成了行政性教学变革的“补充”,而且它本身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有着独特教育功能的场域。作为一种未经理论规训与体系化的潜在教学样态与运行方式,民间教学变革注定会走一条艰难的突围之路。因此,透视民间教学变革的表象,发掘深层的理性意蕴,呈现民间教学变革的“后台”镜像,为民间教学变革寻求一个“合法化”空间,是现代教育改革研究中一个亟待正视的教育场域。 一、民间教学变革的本真意蕴 近代以降,随着科技理性的彰显以及教育主体的国家化,教学变革一直遵循着制度化和体系化的理论演绎路线,国家主导的“权威理论”成为引领教学变革的主导力量。但是,教育在走向规范化、普适化的同时,也在规约和限制着教育的丰富意蕴,扼杀了个人对教育的多元理解与解读,教育丰富、完整的意义世界也渐次迷失——研究越来越科学了,理论越来越抽象了,离真实的教育生活越来越远了。在这种背景下,民间教学变革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布鲁纳曾言:“你既然是个地道的教育理论家,而你正企图引进一些改革,那么你所需要竞争、取代或以任何方式修正的对象,正是那些已经在引导着教师们和学生们的民间教学方式”。①民间教学变革作为一种自下而上的自发性变革,立足教学变革的真实场域,直面教学实践中的真实问题,肯定教师的教学创新,有利于消解“抵制”,增进认同,从而保证教学变革的深入推进。 具体来说,民间教学变革具有如下三个显著特征: 第一,在场性体验。民间教学变革是基于教学现场的变革,它“寓居”于教育生活之中,面向真实的教学本身。它的发生不是基于普遍意义上的“理”与“逻辑”,而是以私人化的“事件”和“故事”镶嵌于教育场景中,在个体或群体的探究中呈现教育的本真意义。因此,民间教学变革注重在场性体验。教学实践是一种复杂性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现成性的理论可以完全地解释它的内在关系,只有置身现场,基于体验,运用“理论之眼”穿透“事件”和“故事”的表征,挖掘其内在意蕴,创造性地“生成”地域性理论,方能触摸到教学实践的脉动,探寻问题解决的路径。 第二,自发性创新。民间教学变革作为一种“草根化”的实践创新,没有任何外在力量规约它“非做不可”,它更多是一群实践者基于教育良知和勇气的自发的创新性行动。它不以“理论生产”为追求目标,而是关注自身实践中觉察到的教育事件和教育问题的“诊断”“解决”。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理论创新,只是这种创新更多是自发的、经验的、潜在的存在,民间教学变革研究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让这种创新自觉化、理性化、显性化。当前,教学实践所发生的变化远远超越了我们研究的边界。民间教学变革中的教学创新蕴含着丰富的原创性理论资源,是本土化教学思想萌生的宝贵素材,中国气派的教育学的创生有赖于对日常教育实践的关注和研究,因此,研究者应该走入田野,对教学田野中的草根化实践进行更细致、更全面、更深入的挖掘和提炼。教育变革的真正“秘密”也许就隐藏在日常教育实践之中。 第三,行动性研究。民间教学变革最本质的特征就是行动,它着眼于问题解决,注重的是“做事”的逻辑。它是一种行动性研究。行动性研究也是知识生产的过程,也是一种“研究”。通常来讲,行动性研究所生产的是默会知识。科学知识的生产依赖于概念的推演,默会知识的生产则必须基于行动。与知识生产的过程相对应,研究也应该分为理论性研究和行动性研究:理论性研究为认知活动提供科学的框架和标准,行动性研究则为认识活动提供必需的动因和解释。民间教学变革就属于行动性研究,它是教育研究的重要一脉,是教学变革深化和丰富的重要影响力量。杜威指出:“教育实践不能忽略,教育科学的最终的现实性,不在书本上,也不在实验室中,也不在讲授教育科学的教室中,而是在那些从事指导教育活动的人们的心中,在实际的教育生活中。”②杜威的观点明确地表达了行动性研究的“合理性”价值。在民间教学变革中,我们只有承认并重视这种行动性研究的重要性,才能让民间教学变革成为本土理论创生的基石。 二、中国民间教学变革的生存际遇 民间教学变革已经成为我国教育改革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但民间教学变革如何获得自己的“身份认同”仍然是一个关键而急迫的问题。而中国民间教学变革之获得其身份认同,则有赖于我们对民间教学变革生存际遇的准确描画。综合起来看,当前中国民间教学变革的生存际遇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1.“困境”中的“突围” 民间教学变革是指教育的实践群体或个体基于其自身的教育信念、教育理解和缄默知识,对教学进行自发地改造和创新。这一特质决定了其“体制内生存,体制外发展”的“困局”。它既要适应现有体制的规则,同时又要在夹缝中寻求发展的空间。或者说,民间教学变革本质上是一种博弈式生存。这种“困境”中的“突围”呈现如下特点: 第一,知识教育与生命教育的平衡。因其在场性的特点,民间教学变革对于知识的生产与传播、对于生命的关切,与官方意识形态的教学变革相比更具有切身性、反身性。首先,在知识生产上,民间教学变革不同于“宏大叙事”,而是工作性的、策略性的,更多是从问题出发,是基于问题解决的。其次,在知识传播上,民间教学变革更多立足于学校自身实际,民间教学专家的切身体验因此更能体现学校的特点、教师的特点。最后,在生命关切上,民间教学变革常以生命教育为切入点和突破口,甚至在某种意义上生命教育已经成为民间教学变革的主旋律。与官方宏大叙事的教学变革相比,民间教学变革是在教学实践现场发生的;准确地说,它就在“教育世界”和“教学世界”之中。世界之为世界,在于它的统一性和完整性,因此,民间教学变革致力于和谐、完整的教育世界、教学世界的建构。它能敏感地把握住教学改革存在的问题,捕捉教育、教学改革的热点,透视教育教学改革的方向。它不是一株参天大树,而是播撒在教育世界的一粒粒“种子”。民间教学变革在知识教育与生命教育的博弈中审慎地寻求着二者的平衡,这种平衡不是简单的妥协与中庸,而是在承认知识教育和生命教育共生性的基础上实现知识和生命的同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