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整体观的丝绸之路大视野来看,15世纪是一个海洋的世纪。这个海洋的世纪是由中国人开启的。世纪初郑和下西洋(1405-1433年),是明朝初年的一大盛事,也是古代中国乃至世界航海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为深远的大航海活动。明朝永乐三年(1405年),以强盛的综合国力为后盾,永乐皇帝派遣郑和下西洋,郑和统率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开始了伟大的远航。这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海上力量七下印度洋,①“其人物之丰伟,舟楫之雄壮,才艺之巧妙,盖古所未有然也”,②持续达28年之久,“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海上航行经历30多个国家和地区,远达印度洋沿岸各国,当时的印度洋贸易连接了亚、非、欧,成为世界航海史上的壮举,推动古代海上丝绸之路达到了鼎盛时期。所谓丝绸之路,是对中国与西方所有来往通道的统称,成为历史文化的象征符号,凸显了古代诸文明之交流对人类的巨大贡献。 撰写本文,笔者主要出于以下两点考虑: 第一,长期以来,郑和下西洋时期的中外关系,都是分别来研究的:中国与东南亚关系,中国与南亚关系,中国与西亚关系,中国与阿拉伯关系,中国与非洲关系,等等,这是一种分割的研究方法,迄今未有一个整体的中国与印度洋关系研究,但是翻开历史,明朝人的外交理念,初衷就是去印度洋。郑和七下印度洋,印度洋贸易圈包括了亚、非、欧,一个前近代“世界经济”雏形凸现出来。郑和在印度洋大量的贸易活动,也不仅是“宣扬国威”和“撒钱”可以说明,我们今天应该重新认识。 第二,一直以来,研究海上贸易,都是从商品经济、贸易物品入手,鲜见从贸易货币入手,更缺乏货币经济的研究。解读15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大发展,印度洋贸易圈货币是研究的一个薄弱环节。③从货币来看,15世纪一个“世界经济”的雏形已经开始显现,货币连接了印度洋、地中海、红海、波斯湾、阿拉伯海、孟加拉湾、南海,研究各种货币流通,便可知晓远洋贸易的影响力和辐射力,前近代的特征可尽显无疑。 货币是海上丝绸之路繁盛的见证,15世纪初的印度洋创造了“世界规模”的货币流通,为我们研究整体丝绸之路提供了新的视角。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郑和下西洋的第一手资料,是随同郑和下西洋的人所撰三书:马欢《瀛涯胜览》、费信《星槎胜览》、巩珍《西洋番国志》。其中马欢是通事,所以所记皆其亲身经历,最为写实可靠;巩珍书资序云是根据通事所记,而其书与马欢所载国与事完全相同,仅文字经过修饰,除了书前三通皇帝敕书很有价值外,可以视为马欢书的别本。而费信书虽然记载到达非洲,但是在货币方面的记载鲜少。因此这里主要以马欢《瀛涯胜览》为基本史料,进行讨论。 一、郑和下西洋所至印度洋以及东南亚地区的人文环境 在具体分析15世纪初印度洋贸易的货币情况之前,让我们先对郑和下西洋所至地域的人文环境有所了解。马欢《瀛涯胜览》中记述了亲身所至的20个亚洲国家的政教情况,下面列表说明,以便试析印度洋周边的人文环境。④
跟随郑和下西洋的马欢,在《瀛涯胜览》中记述的是他所亲自抵达的诸国宗教信仰情况,由于他身为通事,了解应该是比较全面的。值得注意的是,记述所访问的20个国家中,绝大部分属于穆斯林国家,16个国家是由穆斯林掌控,或穆斯林占有重要的地位,如即使是国王信奉佛教的古里国,其大头目掌管国事的也“俱是回回人”。只有4个国家占城、暹罗、锡兰、小葛兰是信奉佛教的国家,印度文明影响至深,没有回回人的记载。然而我们知道,蒲寿庚的家族正是来自占城,阿拉伯人早已有因经商而定居那里的情况;因此,当时几乎遍布西洋的“回回现象”,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国际社会现象。归纳起来,马欢所至20个国家中明显可见三种类型:一是举国信奉一种宗教,包括国王、国人;二是国王信奉一种宗教,国人信奉另一种宗教;三是一个国家中有多种宗教并存。如同信仰一样,印度洋贸易中的货币形态也表明了这种多元和庞杂的情况。 695年,哈里发阿卜杜拉·麦立克(685-705在位)进行货币改革,用阿拉伯第纳尔和迪尔汗取代原来通用的拜占庭金币和波斯银币。随后,又规定阿拉伯语为帝国的正式语言,政府文件须用阿拉伯文书写,取代了原来在伊拉克、叙利亚和埃及通用的波斯文、希腊文等。但阿拉伯语最终成为伊拉克、叙利亚、埃及和北非的通用语言过程很漫长,直到11世纪初才最后完成。马欢的书印证了15世纪初,在印度洋是使用阿拉伯语作为通行语言,进行交往活动。 以往笔者依据马欢瀛涯胜览的文字记载,把郑和下西洋所到之处的人文环境,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伊斯兰文明,另一类是印度文明。现在变换视角,下面将注意力转向货币,可以得出与前此不同的认识。 二、马欢《瀛涯胜览》中的印度洋货币流通状况 15世纪郑和七下印度洋,跟随航海的马欢,纪录了当时交易圈的货币使用情况,给予我们提示:货币见证了15世纪初海上丝绸之路上一个繁盛的海上贸易网络的形成与运转,中国首次以国家航海行为,大规模积极参与了印度洋的贸易,极大地弘扬了古代海上丝绸之路,连接了陆海丝绸之路,成为印度洋贸易共同体建构的重要力量。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参加郑和远航的马欢在记述中所至之处皆冠以“国”名之,凸显了明代郑和下西洋的国家航海外交性质,但其记述中除3个小国外,纪录了17国的货币流通状况,并在记述外国货币以后,往往换算为中国“官秤”重量,这样就可以使我们对货币成色一目了然。下面将马欢对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各国的货币记述录于下,以便分析。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