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真、低保真、无保真与无线保真阐释

作 者:

作者简介:
马西莫·里奥尼,意 马西莫·里奥尼,都灵大学 哲学系,都灵 10124 马西莫·里奥尼,都灵大学哲学系教授,研究方向:符号学。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中国学者张江教授的“强制阐释论”对西方文论,尤其是符号学方法存在的本质缺陷提出了恰当中肯的批评,借鉴这些批评意见,符号学方法可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改进:是一味地采用数学公式,还是谨慎地将人文学与自然科学思想相结合;是执着于探求理论统一性,还是承认和接受文学的独特价值;是宣称“文本自治”,还是反复考虑文本与其语境的显然联系。更加完善的符号学分析范式,可以在“阐释忠实性”这个概念中得到体现。根据文本结构与分析文本的元语篇之间关联性程度的不同层次,“阐释忠实性”可划分为高保真阐释、低保真阐释、无保真阐释和无线保真阐释四类。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7 年 10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I0;B0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7)06-0151-09

       忠诚的撒拉弗天使亚必迭说罢,

       发现在众背信者中间只有他忠信。

       在无数的虚伪者中间,只他不移本心,

       不动摇,不受诱惑,不怕威胁……

       (约翰·弥尔顿:《失乐园》,1667,5.896-9)

       一、远距离视野

       8世纪的中国著名诗人杜甫有一首名作,生动表达了当时年轻的诗人希望能对世界进行全方位视角观察的愿望。这首诗的诗句含义精妙,难以进行意译转述,我们需要采用戴维·霍克思(David Hawkes,英国汉学家——译者注)2016年对这首诗的英文翻译版本。诗的题目是《望岳》,“望”为“注视”之意,通常指注视远处的物体;“岳”具体指中国的五岳之一——位于中国山东省的泰山。下面是这首诗的全文: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长期以来,关于这首诗的意义,虽有过众多解读,但所有这些解读都不能让我们否认一点,那就是这首诗本质上揭示了人类的一种至关重要的愿景,即希望在自己的生命过程中,通过精神层面的锻炼与活动,获得一种高屋建瓴的观察世界的视角。对于年轻的人文学科学者来说,他们还处于科研生涯的初期,常常因为复杂纷繁、相互矛盾的观点与立场感到困惑。能够掌握一种宏大的观察视角,也是他们的愿望。

       2015年6月,都灵大学授予安伯托·艾柯荣誉学位。学术界崇敬像艾柯这样的知名学者,是因为他们通过在学术事业上持之以恒的探索、精益求精的追求,已经到达了很高的层次,有能力对各种思想观点做出清晰透彻的分析。在拜读张江教授的几篇文章后,读者得到的就是这种感受。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各种学术流派都在致力于回答文学意义的问题。所有这些理论都被呈现在一张精彩的图表里,这张图表不但指明了各种理论及其演变历程,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指出了我们将来应该选择的发展方向。对于“西方”文学理论如此全面的审视,出自一位文化上根植于东方的学者,这丝毫不使我感到惊讶;在地理与文化意义上进行远距离观察,优势之一就是在判断中可以保持客观与冷静。

       但是,除了全身心投入到其思考中去,还有什么能给一个学者带来更大的荣耀呢?从当前欧洲符号学家的观点来看,与张江教授开展对话,几乎是件很自然的事情,不仅仅由于张江教授经常提到并批评符号学,更重要的是因为张江教授的批评直指符号学发展历史中的错误。承认并改正这些错误,符号学本身经历了长期的挣扎。

       二、审视之下的符号学

       在张江教授几篇著名的文章中,他经常以批评的态度来论述符号学。其中,《强制阐释论》通过内容丰富翔实的论证,分析了获取文学意义的各种途径与方法。①这篇文章批评了为支持理论而将文学当作工具、将其任意变形的做法,仔细衡量了各种批评视角的优势和劣势,为合理的、丰富的且尊重文学的批评范式设定了标准。《强制阐释论》以生态批评和地理批评方法分析文学意义为例,指出符号学消解了文学本身的尊严,将其限制在符号学元语篇的桎梏之内。文中还提到符号学家格雷马斯,指出他发明了一种叫做“符号矩阵”的图形。通过这个图形,文学叙事被分析为不同逻辑关系的序列与转化。

       我们必须同意张江教授的批评意见,尤其是考虑到,首先,格雷马斯本人几乎没有分析过什么文学文本,他的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理论阐述上。文学在他的理论阐述中经常只是充当范例来源(格雷马斯在文本分析领域,发表的最成功的文章是《莫泊桑》。该文实际上是通过演练,来展示如何将他的文本分析方法加以实际应用)②;其次,格雷马斯的很多追随者机械地模仿他们的老师,复制生产出无数的分析。在这些分析中,文学及其他文本在格雷马斯的分析方法机器中被碾压成碎片,仅仅是为了证明这一流派的功效,显示自己在格雷马斯理论实践者中的精英身份。

       诚然,在对格雷马斯限定性文学分析理论进行批判的话语框架内,张江教授的批评性评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我们还需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格雷马斯的追随者中有不少人,比如文学批评领域的学者雅克·热尼纳斯卡③或是德尼斯·伯特兰④以及视觉符号学领域的学者让·玛丽·弗洛克⑤或是社会分析领域的学者埃里克·兰多斯基⑥,虽然他们表面上都是格雷马斯的崇拜者,但在继承格雷马斯的分析方法时,并没有抱着一种完全接受的态度。这些学者的注意力集中在各自分析对象的具体特征上,积极与其他学科开展有意义的对话交流。如果自己的分析方法不能有效捕捉所研究对象的意义,他们就会对原有的方法论进行修正。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格雷马斯本人也曾不断地进行理论构建。在他学术生涯的最后阶段,格雷马斯发表了一篇名为《论不完美》的文章,在文章中他的符号矩阵理论仅仅处于背景位置,成为一副不显眼但是又必须存在的脚手架。文章的中心位置则是对图尼耶、卡尔维诺、科塔萨尔、里尔克与谷崎润一郎5位作家5篇文本的精彩分析。这5个分析无疑能够符合张江教授关于理智的文学批评所提出的要求。⑦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