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33X(2017)01-0053-013 2016年7月17日,台湾资深媒体人、被《南方人物周刊》誉为“在大陆互联网走得最远的台湾人”宫铃因抑郁症去世。在其2010年出版的《从台北到北京》一书中,她发现“在北京,多数人的生活状态都是焦虑且迷惘的,这从众人脸上的表情就可读出一二。虽然身旁很多朋友将此归因于生活压力、没钱等原因,但我认为这种心态应该还有内心的空乏。”[1]事实上,不只北京如此,从城市到乡镇,从校园到职场,“生活焦虑、情感茫然”已经成为现代人的普遍状态,我们遭遇的人生问题愈发普遍而严重起来。 由此我们可以提出更多的问题,为什么会有“钱学森之问”?为什么今天的人们缺少了“爱的能力”?为什么我们的幸福感减少了?为什么会出现非理性的爱国情感?……在校园中,人生问题同样不断发生:学生自杀事件屡见不鲜,校园欺凌现象层出不穷,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中小学生的厌学情绪频频发生,“迷茫”“空虚”成为挂在大学生嘴边的口头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校园中的人生问题对教育提出了挑战,更需要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破解人生问题首先意味着回答“为什么人生问题不断发生”这一问题,只有解答了“为什么”的问题,才能去寻找“是什么”和“怎么样”的问题。本文拟从教育社会学的视角出发,结合历史维度,建构分析人生问题的理论框架,为破解这一难题做出尝试,以期有抛砖引玉之效。 一、教育社会学如何研究人生问题? (一)研究人生问题的方法论 不同学科在讨论人生问题时有不同的视角。如哲学倾向于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探索,中国哲学对人生问题尤为关注,如张岱年先生所说,“中国哲学家所思所议,三分之二都是关于人生问题的”[2];心理学侧重于对心理健康和人生选择的研究;伦理学则主要从人生伦理角度回应人生问题;社会学把人生问题作为一个社会事实,探究其产生的因果关系;教育学主要回答“如何实现美好人生”的问题;而教育社会学则综合了社会学和教育学的视角,既探讨作为社会事实的人生问题的因果关联,又贯穿着如何实现美好人生的问题,这两方面又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可见,人生问题可以从多个学科的视角展开分析和解读。 一般来说,任何学科提出的核心问题都是“为什么”的问题,具体包括:某一种特定的现象是怎样形成的?这种现象在怎样的特定环境中产生?这种现象的发生过程是什么?这种现象的产生涉及什么样的机制;等等。“为什么”的问题,本质上就是要回答如何解释某种既存的现象,例如在社会学上,涂尔干对自杀现象的研究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典范。 教育社会学研究人生问题,意味着要从社会系统层面对人生问题进行解读。每个人固然都会不可避免地遭遇“何以安身立命”的人生问题,但在教育社会学的视野中,个体的人生问题并不是关注的焦点。有关人生问题的哲学、心理学、伦理学等学科的知识,无疑可以提供人生意义、人生问题的合理解释,可以为解决个体的人生意义问题、信仰问题等提供知识依据和理论参考,但这些学科都是从个体层面来回应人生问题的。对教育社会学来说,关于人生问题研究的焦点是具有社会性的人生问题行为,以及这种行为所赖以发生的社会环境。当我们将“人生问题”看成类似涂尔干的“自杀问题”时,“人生问题”便可以理解为一种“社会事实”,而不是纯粹的“个人行为”。当我们用教育社会学的眼光来审视“为什么人生问题不断发生”这一问题时,意味着我们需要发现人生问题的共同特征,需要探讨何种社会特征导致了人生问题(具体包括三个问题:为什么在某一社会环境中,人生问题更为多发?具有哪些共同特征的社会环境,容易导致人生问题?具有哪些共同特征的社会环境,较少发生人生问题?),需要破解能够洞悉人生问题的教育秘密。因此,教育社会学对人生问题的研究,是一种在社会系统层面对人生问题的探索。 教育社会学从社会系统层面研究“人生问题”离不开史学方法,可谓教育历史社会学的研究。传统教育史的研究,无论是制度史、思想史还是人物史,都侧重于从过去到现在的推演过程,讲究事物发展的前后关联性,但未必是因果性。而教育历史社会学的研究,是从现实出发,追溯历史过程,其目的是直接回答现实问题,力图探寻因果关系,此类研究在当下还屈指可数。正如英国拉夫堡大学(Loughborough University)社会学教授丹尼斯·史密斯(Dennis Smith)所言:“一些社会学家缺乏‘历史意识’,他们在经验方面,忽视过去;在观念方面,他们既不考虑社会生活的时间维度,也不考虑社会结构的历史变迁。一些历史学家缺乏‘社会学意识’,他们在经验方面,忽视不同社会的进程与结构的差异;在观念方面,他们既不考虑这些进程与结构的普遍特性,也不考虑它们与行动和事件的关系。”[3]4与单纯的社会学研究相比,历史社会学的研究更“强调时间因素在社会学研究中的重要性,强调研究对象及相关结论的历史具体性”,与单纯的历史学研究相比,历史社会学的研究“更强调理论,强调从历史研究中得出在相当大的时空范围内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3]307。结合史学方法的教育社会学研究,在经验和观念方面,可以为社会事实提供更为强大的解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