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活动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组成部分,与人的其他活动是相互关联的。欣赏者的欣赏过程,是艺术作品完成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环节。艺术作品虽然经历过创作者的审美活动,但在欣赏者接受之前,作品还没有最后完成,只具有潜在的审美价值。只有经历过欣赏者的审美活动,作品才算生成,其价值才能得到最后的实现。因此,创作只是文本物态的生成,欣赏才是作品的最后生成。艺术作品需要欣赏者。没有欣赏者,对象只是一个物质对象,而非审美对象。与艺术创造相比,欣赏是以作品为基础的,在自由性方面受到作品的限制,但欣赏在本质上也是一种创造,是一种再创造。艺术创作和欣赏作为审美活动的表现形态,在本质上都是创造的。 (一)同情 宗白华先生曾经在《艺术生活》一文中说:“艺术生活就是同情的生活呀!无限的同情对于自然,无限的同情对于人生,无限的同情对于星天云月,鸟语泉鸣,无限的同情对于死生离合,喜笑悲啼。这是艺术感觉的发生,这也是艺术创造的目的!”①这主要是就艺术创作而言的,而艺术欣赏同样如此。欣赏者对于作品的同情、共鸣,是检验作品成功与否的基础。而同情又是深层共鸣的基础。欣赏首先是同情的体验,在欣赏中体现同情,然后才在共鸣的基础上进行再创造,并深化创造。 这种同情表现为欣赏者对艺术作品的感同身受。由于艺术家和欣赏者拥有共同的身心基础,大体相近的文化和生活经验,加之艺术的传统所造就的欣赏的趣味和氛围,欣赏者会受到作品的感染。艺术作品给予欣赏者全身心的享受。其形式尤其是节奏和韵律,给欣赏者带来生命节律的省思与共鸣,进而带来情感的愉悦。艺术作品对欣赏者有天然的亲和力,作品以动人为基础,在欣赏的过程中感人,由悦目悦耳赏心而产生共鸣。清代王时敏欣赏李成《山阴泛雪图》的时候,“遇有赏会,则绕床大叫,拊掌跳跃,不自知其酣狂也”②。 艺术作品要对欣赏者有所感动和感发。孔子的“诗可以兴”③本来就是从欣赏者的角度来说作品对欣赏者的感动和感发。作品是欣赏者感发的基础。在感发的基础上,艺术家和欣赏者通过艺术作品安顿心灵,寄托理想,使人的本真天性得以保障和养护。因此,艺术作品被视为人在社会现实中调节身心的重要工具。在欣赏者的心目中,艺术作品深得己心,其内在意蕴从艺术语言中再度复活,在欣赏者的感官和心灵中得以创造性地呈现。 欣赏者对于作品产生共鸣的同情,是奠定在了解基本知识、征服物质媒介的基础上的。欣赏者对于作品的接受不仅仅是靠直寻和直觉,也需要一定的基本知识、必要的素养和背景诠释,孟子所谓“知人论世”④、“以意逆志”⑤乃是强调欣赏者对作品的创作背景和创作意图当有所了解。欣赏者对具体门类艺术的欣赏要有一定的专业基础,如对书法这一艺术门类的欣赏要懂得章法布局、点划线条和风格意趣等。物象本身尽管无哀乐之情,但作为约定俗成的文化符号承载着情感,传达着情感,是艺术家与欣赏者情感交流的媒介,并在交流和创造中使作品最后完成。在现实生活中,人生不能尽情、尽兴,而艺术欣赏则可让我们尽情、尽兴。欣赏者在观照体味中敞开自己,舒展自己,获得共鸣。同时,艺术家和欣赏者都需要征服物质媒介。创作者适应媒介,目的是为了征服媒介,以表达内在的丰富意蕴;而欣赏则激活了媒介中丰富的艺术意蕴,通过直觉而体悟到作品中的言外之趣。 艺术家的创作与欣赏者的趣味和欣赏能力是相适应的。艺术家是在适应的基础上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的。只有适应,才能被欣赏者接受和欣赏,才能对欣赏者的趣味和能力产生影响,这种适应不是迎合,而是因势利导,由适应而引导,从而满足他们的欣赏要求,提高他们的欣赏水平。艺术是思考人生的基本途径,并且启示欣赏者思考。除了后天习得的艺术技巧外,还有先天的洞察世界和感悟人生的天赋。这种天赋是艺术家和欣赏者共同拥有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而艺术作品作为生命的清供,让人获得心灵之适。艺术家对欣赏水平和趣味的尊重,以及欣赏者对艺术家的能动接受,反映了艺术家与欣赏者的双向交流。 艺术家透过艺术语言表达情思,欣赏者也透过艺术家的语言感受艺术情思。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云:“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欣赏者需要凭借丰富的想象力,从艺术符号中还原和呈现。艺术欣赏不仅是对作品的欣赏,更是一种心灵的交流,是欣赏者与艺术家交流艺术的体验。而且这还不仅仅是欣赏者与艺术家之间的交流,同时也是欣赏者与欣赏者之间的交流。艺术作品一旦生成,就不只属于创作者或欣赏者个体,而是诞生于社会群体之中,是创作者与欣赏者交流的产物与媒介。艺术家与欣赏者通过作品进行审美的交流,在交流中共鸣,在交流中创造。 艺术作品的欣赏过程,不仅包括赏玩和体验,同时也是一种积极的检验和引导。欣赏者要想以同情之情感悟作品,必先设身处地,如见其景,如临其境。在此基础上,欣赏者对作品的认同和取舍,也是一种审美趣味的导向,一种鼓励或排斥。欣赏者的赞扬和批评,也会影响着创作。在艺术作品的趣味形成过程中,艺术家对欣赏者的影响和引导虽然常常占主导地位,但是欣赏者的态度和趣味,通过对作品的欣赏,对艺术家具有反作用。可以说,优秀的艺术传统,是艺术家和欣赏者共同造就的。 这种同情是欣赏者与创作者之间的一种心心相印,以欣赏者之心印创作者之心,有深得吾心的知己感。作品在欣赏中是被召唤的,其中的意味从艺术语言中被复活,在欣赏者的感官和心灵中呈现。随之,欣赏之心与创作之心猝然相遇,冥然契合。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云:“三百篇美、刺、箴、怨皆无迹,故当以心会心。”⑥故欣赏作品时需通过艺术作品使得欣赏者对艺术家表达在作品中的情趣会心会意,以至深受艺术作品的感染。欣赏者的基本文化背景和素养也是欣赏艺术过程中的基础。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记述自己听琵琶女诉说身世的弹唱,感慨万千,涕泗横流,以至“江州司马青衫湿”,引起强烈的共鸣,只因自己与琵琶女“同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