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37(2012)06-0116-03 一、理论的理论品格与实践性 目前流行一个词,叫“接地”,许多人以一种批判的姿态来呼吁“接地”。那么,什么叫“接地”呢?这里面有真实的问题,但也可能会有误导。 有些理论的研究似乎是无须“接地”,例如,外国理论和古代理论研究。但是,这些研究又似乎不能完全不“接地”。 有些学者专门研究外国美学和文论,外语水平很高。把国外的理论介绍翻译过来,讲清楚,让中国学术界的人能接受,这种工作很重要。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有大量的国外的美学和文论著作被介绍和翻译,也出现了众多的西方美学史著作、西方文论评述的著作,还出现了许多相关的资料集、文论选一类的书籍。 还有些学者专门研究古代中国的文学理论。阅读古代文献,将其中与文学艺术和审美相关的段落摘出来,进一步阐释。这种工作也很重要。最近几十年来,出版了大量的关于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中国美学史、中国审美文化史的著作,也出版了大批的、各种各样的资料集。 这些都属于专门性质的研究。它们的“接地”性似乎不强,即与当下现实生活联系不那么紧。但是,这些研究也不是完全不“接地”。就拿翻译外国的理论著作而言,究竟译什么,不译什么,那是有选择的。费了很大的劲来做一本书的翻译,总要觉得有用,值得译,设想译出来后会受到欢迎。这是其一。从实际效果看,书译出来后,哪些产生了影响,哪些没有什么反应,很快就被人们忘记,那也是一种选择。前面的选择,是译者和介绍者的选择,后面的选择,是接受者的选择。理论的越界旅行,与旅行的目的地的“水土”是有关系的。一种理论的被接受和生长情况与本地是否准备好了这种理论生长的条件有关。这就像一颗种子需要本地有合适的生长条件,才能很好地生长,是同一个道理。 对于古代文论的研究也是如此。实际上,并不存在一种被称为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东西供我们继承。放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些作为各种学科综合的古代文献。美学、文学和艺术的理论这一类的学科,都是现代的产物。我们在研究古代美学和文论时,是用今天的概念在古代经典中作选择,从古典中挑出一些文本,认定它们是关于美学或文学理论的论述,我们也据此去写关于中国美学和文学理论的历史。这是一种理论的回溯现象。这种回溯决定了我们必须以今释古,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待古人。 我们所做的,还不仅限于此。研究古代文论的人,常从古代著作中拈出一些词进行阐释和发挥,认定古人有这样那样的审美的“范畴”,并在当代的文学研究和评论中加以运用。这时,古代的文献就与当代生活联系了起来。这与外来观念被接受的情况多少有一点相似。当代现实生活和理论语境,对古代文论概念的接受,有着选择性。 外国的和古代的理论研究,与当下现实的生活,当代的理论语境,并不能完全绝缘。这种研究毕竟是今人的研究,融进了今人的见识,受今人的思维方式的影响。 然而,说“接地”的人,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他们是在说,理论研究者在说空头理论,与实际生活无关。 对此,我们可以作一个简单的历史回顾。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出现了“美学热”,这是一种后“文革”现象,用“美学”来克服当时的“文学理论”。恰恰在此时,在全国兴起了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真理标准”的讨论不是不要理论,而是说要通过实践来验证和发展理论。 当社会从理论乌托邦走出之时,并不是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直接回到实践。相反,在当时,只能用另一种理论来取代它。李泽厚在他的《批判哲学的批判》一书的“再版后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恩格斯当年说过,德国工人阶级在社会沉溺于肤浅的实务时,却可贵地保存了理论兴趣,成为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人。我想今天中国特别是中国青年一代中保持着理论热情和哲学兴趣,这也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情况和优点。只有对理论具有强烈的学习兴趣和探讨要求,才能真正从各种庸俗中超越出来,高瞻远瞩,面向未来,清醒地为人民为祖国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② 李泽厚这段话写于1983年,正是“美学热”高潮之时。李泽厚更倾向于对于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的康德式的解读,而贬低过去的从黑格尔经费尔巴哈到马克思的线索。今天理论界重提黑格尔,这已是后话。这里所要说的是,在他那个时代,还没有“接地”的困扰,人们充满着理论的热情。 在“美学热”退潮以后,学术界被两极分化:一种倾向是思想被还原成学术,学科化倾向越来越强烈。80年代精神被斥责为空疏,没有学问。另一种倾向是从思想探讨退回为现象研究。前者当然是必要的。学科化会使研究深入,但另一方面,过度的学科化又使这种研究僵化。使理论研究还原成现象研究,则有更严重的问题。 当我们谈论“接地”的时候,我们首先要分清的是接什么“地”?曾经出现过各种各样的社会现象研究。文学理论家们开始研究资本、财产、货币、城市、同性恋、毒品、人类学、民俗学、政治、移民、族群等各种问题,视野得到了极大开阔。文学家们要不要研究这些现象?我的回答是:要!应该研究,应该走出文学圈。搞文学的人不能画地为牢。 但是,出去后还要回来。不能成为这种情况:文学家们研究天上地下和人世间的一切,就是不研究文学自身。文学是文学研究者的家园。一个只能待在里面,不能出去的地方叫“牢”,一个可出去可回来的常住地叫“家”。我们要走出旧的文学理论体系,让研究冲出牢笼,在美学和文学艺术研究界来一场革命。但是,搞文学的不能把自己弄得无家可归,到处流浪。我们是有家的人,不是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