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35(2012)02-005-03 “齐一”,一方面是庄子将道的本体论和逍遥的生存论相统一的思维方法,构成认识论;另一方面,“齐一”也是他追求不动心、消解差异从而达到混沌状态的境界论。“齐一”和“道”、“逍遥”一样,共同构筑了庄子怀疑论美学的逻辑前提和思想基石。历史上对于庄子的“齐物”思想的诠释丰赡,在此摘引一些条目,作为理论运思的逻辑起点和批判性参照。刘勰云:“庄周齐物,以论为名。”[1]释德清云:“今庄子意,若齐物之论,须是大觉真人出世,忘我忘人,以真知真悟,了无人我之分,相忘于大道。如此,则物论不必要齐而是非自泯,了无人我是非之相,此齐物之大旨也。”[2]释性通云:“物本自齐,人以我故而有是非,彼此分别,物之不齐,盖缘于此。若悟此身空洞无物,元无有我,则知一死生,不虚诞,齐彭殇,不妄作也。入道之要,莫先于丧我,必须立论以明之,是为《齐物论》。[3]胡文豹云:“物论,谓众论也;齐者,所以一之也。夫道何往而不存?恶乎有显晦?隐于小成者,荣华之言也,此之为物论。战国时,学术庞杂,人执一见,家创一说,庄子以为不若两忘,而化其道也。”[4](P87)宣颖云:“我一物也,物一我也,我与物皆物也,然我与物又皆非物也,故曰物化。夫物化,则倾耳而听,瞠目而睹,果且有物乎哉,果且无物乎哉?执之为物,了不可得,乃且有不齐之论乎哉,乃且不齐之论而须我以齐之乎哉?己与物不知是一是二,尚有未丧之我乎?尚有可亲之形乎?”[5]刘凤苞云:“战国时处士横议,物论纷纭,孟子辟杨、墨之功,比于神禹。然且自明其不得已之苦心,则辩论一端,苟可以已焉,有言诚不如无言之妙也。庄子此篇,另是一番意境,见得物论之不齐,彼此皆有物之见存,生是生非者,固为多言,即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者,亦属多事,不如是非两忘,彼此皆可相安无事。”[6]近人刘咸炘云:“此篇初明万物之自然,因明彼我皆是,故曰‘齐物’。后人多误认为破是非,双遣两忘乃佛家所主,佛家主空,一切俱不要,道家主大,一切俱要。根本大异,岂可强同。”[7](P90)诸家持论,不乏精湛之见,只是近人刘咸炘的见解不尽合理。其实,“破是非”和“两忘”正是庄子思想的核心与精华,也是其重要的思辨方法。 从认识论和境界论相统一的视角考量,庄子的“齐一”观或“齐物论”潜藏着丰富的怀疑论美学的精神意义。 一、消弭物质形式的差异 庄子着重斥解物质差异的观念,而对物质差异观念的斥解采取对时间起始溯源的方法:“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8]宇宙有一个开始,也有一个未曾开始的“开始”,还有未曾开始的未曾开始的“开始”,那么,在时间的开始之际和开始之开始之前,宇宙原初形态和它的“有”,也有它的“无”,有未曾有的“无”的“无”,更有未曾“无”的“无”,某一时间,产生了“有”和“无”,然而,我们是否知道这“有”和“无”果真是“有”,果真是“无”吗?庄子以疑问的方式表达对“有”、“无”概念的反思性批判。这一追问的意义在于,在宇宙时间的起始处或者之前,世界本原上并不存在着物的差异,当然更不可能有物差异的观念。所谓的差异只是主体后天的经验和语言能指所招致的混淆与错误:“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8](P26)所谓“天地一指”和“万物一马”,“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旨在证明物质世界没有本质的差异,而观念世界同样可以填平鸿沟,达到存在的同一性。庄子认为:“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8](P26)庄子以论证物在本质上没有差异的观念,为进一步消解精神世界的差异铺平了道路。 二、解构是非和价值差异 庄子提出“道通为一”的命题,包含着深刻的哲思。杨国荣对此有精湛之论:“在庄子的哲学系统中,‘道通为一’不仅仅与世界之‘在’及人之‘在’相联系,而且涉及是非之辩。宽泛而言,是非之辩既具有认识论的意义,也包含价值观的向度,与之相应,是非之辩中的‘道’,也兼涉认识论意义上的真理形态与价值观上的价值原则。作为存在的原理,‘道通为一’以扬弃分裂的存在图景为指向,作为真理形态与价值原则,‘道通为一’则以‘齐是非’为内在之旨。”[9](P70)“道通为一”的命题,在逻辑思辨的形态上统一了认识论和价值论,也统一了人与物、存在与现象、物质与观念、观念与观念等差异,最终达到对约定俗成的是非观念的消解,由此否定传统的价值观,建立一种相对主义的价值理念。林希逸云:“物论者,人物之论也,犹言‘众论’也。齐者,一也,欲合众论而为一也。战国之事,学问不同,更相是非,故庄子以为,不若是非两忘,而归之自然,此其立名之意也。”[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