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国家”与“国家民族”

——“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紧张关系何以消解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茂荣(1971-),男,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基础部博士,北方民族大学教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青海民族研究: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伴随着全球化的到来,民族主义浪潮再度兴起。在民族主义的催生下,多民族国家内的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得以强化,相应地可能弱化国家认同,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受到严重威胁。显然,当代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危机的症候是“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紧张关系。何以消解这一紧张关系?一些民族国家曾经采用过或仍在继续所谓的“同化”和“多元化”等策略,前者已经被人民强烈地抵制,后者也凸显出诸多问题。为此,本文尝试基于对民族国家实质的分析,结合考察已有的理论范式的不足,并探究“一体化”的路径,即通过构建“国家民族”来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关系的和谐。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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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C9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681(2011)04-0036-08

      伴随着全球化的到来,民族主义浪潮再度兴起,并以那汹涌澎湃之势冲蚀着民族国家。“全球化重构了民族,带来了民族分化”。[1]民族认同的高涨,势必削弱国家认同。面对“国家认同”危机,或“民族认同”问题,我们该如何应对?这是当今学术界和国家行政部门都十分关注的课题。探讨“民族认同”问题,不能脱离“民族国家”的话题。因为,“‘民族’的建立跟当代基于特定领土而创生的主权国家(modern territorial state)是息息相关的,若我们不将领土主权国家跟‘民族’或‘民族性’放在一起讨论,所谓的‘民族国家’(nation-state)将会变得毫无意义”。[2]为了消解“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紧张关系,本文尝试基于对民族国家实质的分析,结合考察已有的理论范式的不足,并探究“一体化”的路径,即通过构建“国家民族”来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关系的和谐。

      一、民族国家的源起与实质

      当考察民族国家时,必须首先回溯国家。虽然国家不等同于民族国家已成为当今政治学的共识,但是,不能据此质疑国家与民族国家的内在关联性。同时,国家所具有的一般特性在民族国家也必定有所体现。那么,何谓国家?国家是如何诞生的呢?黑格尔宣称,“是伦理理念的现实”,也“是绝对自在自为的理性东西”。[3]不仅强调了伦理精神的重要性,而且把伦理精神本身看做是生发的过程。与此同时,把国家作为理性的东西是基于理性与现实性的等同的观念的反映,即“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4]显然,肯定了国家权力的正当性、合法性和至上性。这种绝对的国家主义观念,按照“伦理”、“理性”作出判断的客观唯心主义思辨路向曾遭到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恩格斯指出,“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就是国家。”[5]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著作是依据马克思关于路易斯·摩尔根的《古代社会》的摘要写成的,[6]尽管可能夹杂着恩格斯个人的某些观点,但是也仍然体现了马克思的基本思想。国家并不是一种“善”,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国家将最终走向消亡。关于追溯国家产生的典型理论范式主要有:自然演化论、社会契约论、暴力理论和阶级斗争学说。各种理论立场各异,观点不尽相同,但是都关注到了“国家权力”的重要性,“区别只不过在于国家权力是个人凭借暴力获得的,还是阶级通过革命获得的,或是社会集团通过社会契约形成的。”[7]当今世界,对于国家权力的追求更加体现了民族国家的基本特性。

      通过国家的形态特征来考察国家的演进历程,国家曾经历了城邦→帝国→封建主义国家→主权国家等类型。[8]或者,仅从一般历史学角度分析,其历经了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王朝国家→民族国家(现代国家)过程。[9]由传统帝国(王朝国家)到现代民族国家的演进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并且真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则是18世纪晚期的事。为了反对封建统治阶级独占环境所提供给人类的有限生存资源以及对人民的权力滥用,打破旧有的封建等级秩序和君主关系,让民众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分享自由、民主、平等和博爱的权利,人民(民族群体)将自身所拥有的权利的部分让渡,赋予一个特定组织机构或政治共同体(国家);国家(组织机构或政治共同体)通过权力的行使保护人民(民族群体)的正当权益不受侵害,这就是民族国家。这是典型的沿袭英国宪章运动和法国革命的自由民族概念的民族国家起源说,这里的民族国家(nation-state)是由自由民联合的民族所签定的契约的国家。它继承了洛克和卢梭的社会契约思想,并强调了民主政治的理念。可见,“民族国家首先是一种政治架构(political formation),是一种具有特定特征的政治秩序”,其本质上,“是在特定国界范围内对既定的领土进行统治的政治体系”。[10]根据安东尼·吉登斯对传统国家与民族国家的比较,可以概括出关于民族国家的一般特点,即是统一的、具有整体的文化和语言认同、垄断了暴力工具、国界清晰、存在于一个国家体系中。[11]那么,什么是民族国家呢?马克思主义认为“就是建立起统一的中央集权制政府的,具有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以及同质的国民文化的、由本国的统治阶级治理并在法律上代表全体国民的主权国家。”[12]不可否认,当代民族国家的实质是国家领土的统一、国家主权的独立、国家民族的解放,同时,国家领土的统一、国家主权的独立、国家民族的解放也构成民族国家的基本要素。在一个民族国家内部,往往存在多个种族或族裔,多民族国家是当今世界的普遍现象。然而,多民族国家既要保证国家的统一,又要维护各个民族的权益,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多民族国家的“国家认同”危机。

      二、多民族国家与“国家认同”危机

      对于传统国家的威胁主要来自外部的安全挑战和内部的秩序挑战,民族国家也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民族国家所面临的危机更加复杂化和艰巨些。就外部挑战来看,除了传统安全问题外,还有非传统安全问题。就内部挑战而言,民族认同的加强,必将削弱国家认同。显然,两种挑战的后果将不仅危及到国家的稳定和发展问题,而且危及到国家的统一和强大问题。随着全球化的肆虐,经济一体化、政治世界化趋势的明朗,在民主自由主义的鼓噪下,各个民族有意识的运用民族自主权和民族自决权来抗击国家,使国家的“权力”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有极端民族主义、地方民族主义和宗教势力的动员和运用,跨界民族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参与,那么,因民族认同的问题所引发的国家认同问题就将十分严峻,并且可能出现所谓的“巴尔干化(Balkenization)”趋势,出现像南斯拉夫那样的分裂和混乱局面。而且,随着移民浪潮的流入和高涨,对移民国家的民族结构也将产生冲击、撕裂和破坏。由于“对具有国家法律和政治结构的‘民族’(nation)独有的一致性发出了挑战”,[13]那么,长期享有主体地位的民族就将面临着新的威胁,很自然会提出“Who Are We?”这样的问题,[14]反思民族国家是否还能够确保统一、安全、稳定?这不仅意味着国家民族的族体开始碎裂,而且“国家认同”问题也将在民族国家引起高度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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