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10)01-0102-10 略说 语言是什么?索绪尔说是“符号系统”,哈贝马斯称作“普遍交往”。可在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目中,语言中隐含了福柯所说的“话语权力”,符号系统则是一套象征性统治工具。凭借这一“象征权力”(Symbolic Power),西方文化获得了隐秘政治功能。 综述 布迪厄的超越意识 1970年福柯入选法兰西学院,隆重讲演《话语的秩序》。此文宗旨,是要以一种新式冲突论,“就西方知识的历史命运,作出政治性解答”。然而冲突论的关键,并非马克思的阶级斗争,而是尼采喋喋不休的权力意志。何谓权力意志?它首先是一种力(macht)。如何让力量获胜呢?尼采说:“赋予它一种内在意志,我称为权力意志。” 对于福柯,尼采是个“权力哲学家”。他不但描述权力争斗、张扬强悍意志,而且率先将权力关系“指定为哲学话语的核心”。福柯拓展尼采的权力观,使之广泛牵扯到:一,西方人孜孜求知的浮士德精神;二,西方人对于他人和世界的征服力;三,西方现代机构及其先进统治技术。 尼采权力说,暗藏了他对西洋真理的一大尖刻讽喻:古希腊人原本善良天真,他们相信话语的力量,在于谁说话、怎样说。那时节,长老在庄严仪式中发号施令,巫师神秘兮兮念动咒语。大群听众诚惶诚恐、心悦诚服。阴险小人柏拉图,竟从中窥见了真理秘方:原来权力来自神秘言说!于是他发明辩证法,组建专家群,独揽天下真理。在尼采看来,柏拉图的成功,在于他将陈述仪式化、制度化,使之变得可说,可写,可以重复使用并且强加于人。 福柯补充尼采:柏拉图之后,知识日趋强悍:它排斥日常言谈,强迫人们陈述。这说明“知识意志每天都在增强,加深,而且日益变得不可理解”。在福柯笔下,权力与知识不但并置,而且同构:“权力制造知识,它们密不可分。若不建立一个知识场,就不可能出现与之相应的权力关系。若不预设权力关系,也不会产生任何知识。” 《话语的秩序》强调:话语生产总是依照一定程序,受到控制、挑选和分配。由于权力的操纵,话语名为表意系统,实为强加于人的“暴力”。具体说,它体现为三种控制形式:一,言语禁忌:这好比中国的非礼勿言;二,理性原则:它排斥荒谬,讲究逻辑,杜绝一切杂乱柔弱的感性经验;三,真理意志,或一种上帝般的全知全能。 1984年福柯病逝前后,欧美学界爆发一场“后现代大战”。参加论战的法国人福柯、德里达、利奥塔,竞相谴责现代性的弊端,批判发达资本主义。与之相对,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却坚持启蒙立场,鼓吹一种针对资本主义的修补方案。双方攻防要害,落实到语言学层面,即如何看待福柯所说的“话语权力”。 1985年哈贝马斯发表《现代性哲学话语》,批驳福柯的“反现代立场”。在他看来,由于迷恋尼采,福柯错把“保护自由的法律手段”看成了威胁自由的隐秘机制。他质问福柯:“社会化为何一面养成个人性格,一面代表主体的屈服?资产阶级宪政国家,为何反倒不如那些个极权政府?” 同年,德国教授霍奈特发表《权力的批判》,作者发现:法兰克福学派首领阿多诺生前一直局限于启蒙理性的总体化。以他为代表的西马理论,因此走向了衰败。阿多诺去世后,福柯与哈贝马斯重审旧案,可这两人由于立场不同,竟得出了相反结论:福柯认定“斗争行为范式”,哈贝马斯却主张“普遍理解范式”。霍奈特感慨:二者各执一端,都无力沟通理论与实践。读完霍氏评语,欧美学者都把充满希冀的眼神,投向了法兰西学院院士彼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 布迪厄1930年生于法国南方小镇,父亲是乡村邮递员。1951年他考入巴黎高师,与德里达同届,比福柯低四班。美国专家施瓦茨评点说:由于来自法国最偏远的西南山区,布迪厄在高师学生中属于少数贫寒子弟,即“没有任何文化与社会优势可言”。 战后高师堪称左翼大本营。阿尔都塞长年主持马列研讨班,对学生影响巨大。布迪厄回忆说:“我很早就阅读萨特、胡塞尔。但我对青年马克思更感兴趣。《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令我心醉神迷。”1955年布迪厄毕业,去外省教中学。时逢阿尔及利亚爆发战争,他便应征入伍,去殖民地寻求机遇。1963年,布迪厄回巴黎谋生,并出任高研院的第六部主任。1968年新左派学生运动中,他带领一批青年学者创办社会学中心。1975年又打造《社会科学行为研究》。1981年,继福柯之后,布迪厄作为新一代左派学术领袖,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 至90年代中期,布迪厄的学术影响遍及欧美。什么原因?有专家说:布氏锐意创新,改进方法,令法国社会学摆脱了学科局限,进而激活了教育、政治、文化研究。具体说,自1977年起,布氏费时二十年,打造一门“实践理论”,其目的是要超越“两种对立的知识范式”。 这两种对立范式的代表,分别是萨特与列维-斯特劳斯。美国专家施瓦茨说:萨特强调自由选择、主体创造;列氏则深信:系统能在意识之外,塑造并支配主体。这两种范式水火不容,将现代知识一分为二。布迪厄的野心,恰恰是超越二元对立、兼容两种范式。他回忆说:为了抵消索绪尔的影响, 我重读马克思的阶级理论。马翁《德意志意识形态》奠定了社会语言学的语用学基础,阿尔都塞对此进行了出色的修辞学分析。而我的理论创新,主要来自我对总体野心的排斥。从表面看,我同法兰克福学派亲密往来。可他们那种贵族式的总体批判,时常让我感到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