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育理论研究现状与问题 孙喜亭(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近年来,随着教育改革的深入,教育实践的丰富,教育理论的繁荣,在我国教育界,关于教育理论、教育科学体系等教育学自身方面的问题也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无庸置疑,几十年来,伴随着思想的大解放,实践的大发展,教育理论繁荣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疑惑与问题,需要深入地研究和探讨。我希望今天的讨论能为理论界的研究提供些思路。那么,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我国教育理论研究的现状。面对当前我国教育学的发展,我们应持什么样的态度? 周作宇(北京师范大学讲师、博士):“繁荣”与“落后”并存,是当代中国教育学的一大特点。所谓“繁荣”,是指数量上的繁荣,包括研究队伍的数量和文献的数量。所谓“落后”,用人们在反思教育学时一个惯常的思路来说,就是教育学著作日见增加,然而教育理论却并未增殖。因此,“繁荣”背后隐藏的是一种贫困。中国的教育学陷入了误区,从其表现形式上看,乃是对于体系的偏好与追求,“教科书化”、“体系化”的色彩甚浓,似乎不建构一个体系就天理难容,不管这个体系与他人多么雷同。而产生这种误区的根源,则是人们企图只用纯粹理性这把尺子去量由人参与的教育实践活动。纯粹理性的实质是对认识的再认识,它在元教育理论研究中会大有作为,但一当问题涉及到教育实践的时候,纯粹理性的局限性就暴露无遗了。教育学所遵循的应该是实践理性的规则,这就意味着,研究者不能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对待实践,而需要积极参与实践,对教育实践进行批判性反思,在理性的引导下筹划教育实践。教育理论是一种“选择性”理论,它是在不同历史背景,不同社会结构下经由实践理性对教育问题进行裁决的选择性方案。那种体系化的、教科书化的,或所谓科学化的教育学,只不过是一种理想罢了。只有面对现实从真正的教育问题入手,方可能有新的出路。 陈建翔(中央教科所副研究员、博士):旧模式教育学的前景,存在自行消亡、苟延残喘和突破更新三种可能。无论怎样,我想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要为教育学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园。这是克服旧模式教育学的缺陷,争取使教育学走上自我更新道路的突破口。一门学科能否在学科丛中占有一席之地,关键要看能否有清醒的自我意识,有无立足点和独特的研究对象。教育学赖以生存的“两大规律”不都是社会学和心理学的东西吗?旧三论、新三论,固然可以装点一下门面,但总像一个孩子穿上成人的大鞋,或者是一个老头戴上漂亮的纱巾。只要有了想搞清楚自身名份的意识,有了比别的研究领域更应有的主体观念,教育学就大有可为,不仅不会被时代抛弃,反而可能蜕变,成为新时代科学隧道里的“领羊犬”,痛苦的教育学也就会变成欢乐的教育学。 田慧生(中央教科所助理研究员、博士):不同的人所谈的“迷惘”、“困惑”的具体涵意是不同的。因此,首先应当搞清楚大家各自在迷惘什么?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其一,研究者在研究中遇到了理论难题,一时难以逾越。例如,不少理论工作者虽然做了多年的教育理论研究工作,但仍为教育理论的一些最基本问题,如“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教育学是不是一门科学”、“教育研究的规范是什么”等所困扰,产生这样的迷惘是正常的。教育研究本来就是建立在一个又一个迷惘之上的,迷惘的消除就意味着研究的进步。但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迷惘毕竟只是一部分基础理论工作者的迷惘,这种迷惘和由此带来的困惑、痛苦并不需要所有的教育研究者来承担,更不能由此断定我们的教育研究陷入了困境。其二,部分研究工作者在本学科领域内找不到需要研究的问题,认为所有的问题都研究过了,失去了下一步的研究目标,于是陷入迷惘。应当说,这种迷惘是一种低层次的迷惘,它是与研究者的个体素质、研究视野、研究水平等联系在一起的。在实际的研究过程中,产生这种迷惘的人也只是少数,消除这种迷惘的根本办法是提高研究者自身的科研素质。其三,理论研究与教育实践越来越远,理论研究应答不了实践的挑战,不能满足实践的需要,人们对教育研究的价值产生怀疑,于是陷入迷惘。这种迷惘在当前有一定的普遍性,是一个值得所有教育研究工作者认真思考的问题。教育研究如不能很好地解决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问题,如继续这样迷惘下去,我们的教育研究终有一天会真正陷入困境,走进死胡同。 劳凯声(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科学作为一个学科群,大致可以分成两类性质不同的学科,一类是理论性学科,如教育基本理论、教育哲学、教育思想史等;另一类是应用性学科,如教育经济学、教育社会学、教育政治学、教育法学、教育管理学等。笼统地说“教育科学的迷惘、困惑”,这是不公平的。事实上近十几年来,教育科学群中的应用性学科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使教育科学本身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教育基本理论却多多少少遭到了实践的冷遇,面临对自身生存权的求证。因此,真正“迷惘”和“困惑”的是教育基本理论,而不是整个教育科学群。 那么,教育基本理论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呢?教育基本理论是对教育的最高的理性认识,但其理性特征却并不鲜明,教育基本理论至今未在概念范围上形成定型的序列,本身还很不成熟,仍带有经验性、规范性学科的特征。但是,我们不能用狭隘的科学主义、实证主义标尺去简单地否定教育基本理论存在的合理性。应该认识到,如果缺少了一门极具解释力量和预言能力的理论学科作指导,教育科学的各门应用性学科就丧失了本质意义和深层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