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身体就是社会的肉身

——论“身体叙事”的文学含义

作 者:
李梅 

作者简介:
李梅,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原文出处:
理论与创作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7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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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我有身体,我又是身体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老子在上篇十三章论人的宠辱问题时写下此句话。而庄子在《逍遥游》则说:“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至此,“身体”就已作为一个重要元素进入到古人的思想维度。在老子的论述中,“吾有身”是吾有大患的根本原因;而对于庄子来说,“大块”(身体)给了为人的形状,却让我因“为人”而辛劳终生。在这里,无论是“患”还是“劳”都是指身体给人带来了有关精神和心灵的问题。王国维在他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红楼梦〉评论》中,引用此两句话为开篇之语,并由此展开他的悲剧理论。他认为,人的一生“忧患劳苦”,而人去之后无所永恒。所以,这就迫使我们不得不对“生活之本质熟思而审考之也”。而他就此得出的结论是:“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这里“欲”并不单指“性”。)这说明,老庄之后的千百年,我们的“身体”再一次成为我们进入精神和心灵世界的敏锐切口。

      1984年,以英国社会学家布莱恩·特纳《身体与社会》一书的初版为标志,西方社会学以及哲学研究开始出现“身体”这个话题。十年后,有关身体社会学和身体文化学的论著大量出版,“身体”似乎已经成为理论不能回避的问题。

      人既有身体,人又是身体。这一身体悖论是贯穿于特纳身体社会学研究中一个基本主题。即是说:人有身体,这意味着人具有和其它灵长类动物的一切生物特点;“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身体是我施以控制的一种自然环境。就像环境中的其它现象一样,我可以触、摸、闻、看到我的身体。然而,我必须有我的身体,才能触、摸、闻、听……我拥有我的身体,但同时也意味着身体拥有我,因为我的身体的退出也就是我的退出”①。因为我的本体论必然是社会性的,这种身体的体现从根本上讲也是社会性的。

      在这本书中,特纳对新出现的与当代社会理论中的身体相关的社会变化进行了分析,提出了“肉体社会”的思想。在这样的社会里,重要的政治问题和个人问题,既表现为身体问题,也通过身体得到表达。他说:“人在肉体表现方面,在某种意义上,没有超越社会,也不是处在社会之外。”特纳的这一观点,和约翰·奥尼尔提出的“我们的身体就是社会的肉身”论点,很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社会性的身体构成了一个可感触到的肉体社会,正是无数个我们的社会性身体构成了社会的肉身。持类似观点的还有波德里亚。他指出,身体的地位是一种文化事实,在当今世界的各种文化系统中,身体关系的组织模式都反映了事物关系的组织模式及社会关系的组织模式。

      我和我的身体不可分离。社会学家约翰·奥尼尔把身体分为五种:世界身体、社会身体、政治身体、消费身体和医学身体。除了医学身体外,可以说,社会性的身体包含世界的、政治的、文化的等等含义,也就是人的身体一定是有关精神的,有关心灵的身体。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说过这样一段话:“吃喝和生殖肯定是人的真正功能,然而,把他们从人类活动的其他领域抽象和分离出来,使之成为最终和惟一的目的,它们就成了动物的功能。”② 这些人类活动的其它领域无非包括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和艺术等领域,而这些正构成了人的精神生活和心灵世界。这也说明我的身体和精神是不可分离的,是二而一的,也就是特纳说的“我有身体,我又是身体”,是老子说的我有患是因为我有身。

      无论是特纳、奥尼尔还是波德利亚,或者其它身体社会学的研究者,其论点大致都是沿着马克思的社会学思路,是六七十年代——卢卡奇和葛兰西等人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的继续。

      我们感受身体是为了倾听心灵。而文学的目的、价值和意义正在于后者。

      二、“身体叙事”是有关“社会肉身”的叙事

      1930年代初,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正式发表引起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的极大重视。他们由此发现了把马克思思想与当代历史进程相结合的契机。二战后,他们愈加认为这一论著代表了马克思思想的核心,并不断在文化、意识以及日常生活等各方面拓展研究范畴。1960年代,卢卡奇、列菲伏尔等人就日常生活出版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

      何谓日常生活·卢卡奇的学生与助手阿格妮丝·赫勒将其定义为:“如果个体要再生产出社会,他们就必须再生产出作为个体的自身。我们可以把‘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③。日常生活是“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即是说,个体的再生产一方面不断再生产出个人自身,另一方面构成社会再生产的基础。个人以此为基础而塑造出他的世界。而“他的世界”正是我们每个人眼前看到的这个世界。

      毋庸置疑,“身体”是以“再生产出个人自身”为目的的日常生活围绕的中心。正如特纳说的,人既有身体,人又是身体。赫勒认为“个体再生产”有“自在存在”和“自为存在”两种境界。而人之所以为人的努力,无非就是要把个体再生产从“自在”提升到“自为”。“自在存在”的,是人所拥有的生物意义上的身体。而“自为存在”的,是“我与我身”合而为一的身体。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人需要面对的日常空间、日常时间、日常知识、日常思维,日常满足以及日常生活的冲突……无数个“个体再生产”构成了整个社会的再生产。无数人为“个体再生产”而进行的活动构成社会的肉身。日常空间、日常时间、日常知识、日常思维,日常满足以及日常生活的冲突等等,这些似乎和“身体”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些因素却构成社会巨人的肉身脉络和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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