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雅各布森“诗歌语法”批评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广仓,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北京 100038)

原文出处:
广州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雅各布森的语言学诗学批评一直是文学理论的难点。本文通过对其诗学理论中几个重要概念的探讨分析,展示了雅各布森诗歌批评的思维逻辑和“诗歌语法”批评的操作方法。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6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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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0-06;I04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394X(2006)02-0068-04

      日常语言与诗语不同,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为何不同或怎样不同,要在理论上予以回答并非易事。罗曼·雅各布森既是一个语言学家,也是诗歌批评家,他运用广博的语言学知识,将语言学与诗歌批评连接起来,从诗歌的语言形式入手,揭示“诗何以为诗”的奥秘,建立起一种语言学诗学批评方法。

      一、“诗歌功能”与“对等原则”

      雅各布森很早就将语言学与诗连接在了一起,他的形式主义诗歌理论极有见地,如“诗歌暴露自己的语言手段”、“诗歌是自在的词”等。但雅各布森在诗歌批评实践上的主要贡献,在于从语言交流整体功能的对比研究中,分离出一种“诗歌功能”,并对该功能的形成过程给予透彻的语言学解析,从而在理论上解释了诗歌语言何以不同于其他语言。这一解释具有开创意义,揭开了“诗歌语言之所以成为诗歌语言”的内在生成机制。

      在雅各布森之前,已有人进行语言交流功能方面的探讨。雅各布森有新看法,他认为指称并非语言的唯一功能,除对周围世界做出陈述外,说话者还“彼此问候”、“发出命令”、使用“双关语”等。可见语言交流是一个多种功能并存的交流图式。此前语言学界一般认为语言交流包括三种功能:认知(指称)功能、呼吁功能、情感功能。雅各布森在论文《语言学与诗学》中拓展了这一模式,新增了三种功能:寒暄(接触)功能、“元语言”功能、诗歌功能,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六因素语言图式:说话者(表情功能)、受话者(呼吁功能)、语境(指称功能)、信息(诗歌功能)、接触(寒暄功能)、代码(元语言功能)。

      六因素分别与语言的一种功能相关,显然,雅各布森列出这一图式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语言的诗歌功能留下一席之地:如果交往倾向于话语信息本身,诗歌之美学功能将占据主要地位。“纯以话语为目的,为话语本身而集中注意力于话语——这就是语言的诗歌功能。”[1] 181意思是说,诗歌语言的功能与其他的语言交流形式有所不同,它是内指性的,其构成形式不以传达信息为目的(如日常语言),而着眼于话语自身的构成。诗之所以为诗,取决于诗歌的构成方式,妙就妙在它自己解释自己,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形式。雅各布森举例说:

      “你为什么总说琼和玛杰里,而不说玛杰里和琼?这对双胞胎姐妹,你是不是更喜欢琼?”“没有的事,只不过这么说更顺耳而已。”[2]

      如果两个专名并列,说话人就会有意无意地先说较短的那个,这并没有先后的等级问题,完全是这句话自身结构(前短后长)决定,这样说使话语具有更好的语音表达形式。正是这种形式因素,使诗歌语言区别于其他语言。在实用语中明明需要这样说的话,到了诗歌语言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木兰诗》中木兰从军前,要到“东、西、南、北”四市买马及马具,这种敷陈其事的叙事语言,只能从诗歌文本内部构成形式上去解释。按雅各布森的话说:“诗歌功能就是把对应原则从选择轴心反射到组合轴心。”[1] 182这句话是理解雅各布森诗歌理论的关键。它包含三个重要概念:对等原则、选择轴、组合轴。目前学术界对这句话的理解还不够透彻,许多人的解释模糊不清,甚至根本不理解,这句话既包含着结构主义语言学知识,也有诗歌自身的话语特性。

      这里的选择和组合概念,指语言行为所采取的两个基本操作方法,选择可理解为遣词,组合可理解为造句,它源于索绪尔关于语言活动中存在着句段关系(横组合)和联想关系(纵聚合)两层次观点。雅各布森对索绪尔的理论作了进一步发挥。他发现,在给儿童做心理测试时,对于hut(小屋)一词,要说出词语在头脑里最初的反映,一个儿童的回答可能是a poor little house(一个简陋的小屋),而另一个儿童则可能是burnt out(烧尽)。这两种反映,前者是对刺激物(小屋)的替代,后者是对它的补足。“替代”体现了语言的选择能力(纵聚合),而“补足”则体现了语言的组合能力(横组合)。选择具有共时性向度,组合具有历时性向度。正如索绪尔所说,信息是由水平运动和垂直运动结合而成,水平运动把词语结合在一块,垂直运动则从语言库存中选择具体的词,形成替代(聚合)关系。

      在聚合轴上,许多意义相同、相反、相似的词垂直聚合在一起,构成对等关系,在语言表达时供人们选择。例如,如果谈话主题是孩子,那么同义词有“儿童”、“小家伙”、“小鬼”、“小东西”(反义词如汉子、老头等)等,所有这些词在聚合意义上是对等关联的,他们漂浮在聚合轴上。为了陈述该谈话主题,人们就会从语义相近的聚合动词中选择一个,例如睡觉、瞌睡、打盹等,将选择出来的两个词组合为一个语链,一个语言行为形成。

      在具体诗歌文本中,对等原则的组合更为复杂,它不是日常语言的简单对等选择,而是在上下句、上下节之间,进行组合与选择的对等转换,在组合轴上两个看似不等的词,由于有聚合轴上的等值参照,表现在诗中就是相等的了,从而实现了把选择关系置入组合关系的转换,这就是“诗歌功能是把对应原则从选择轴反射到组合轴”的涵义。如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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