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学的本质规律,是文艺理论家的职责。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从西方到当代中国学界涌起了一股“反本质主义”的声浪。这种社会文化思潮是对极端的、僵硬的、教条的本质主义的反拨和挑战。然而,“反本质主义”决不会消解研究文学的本质规律的正当性和必要性,更不会颠覆文学研究的意义和价值。问题的关键是在于怎样正确理解文学的本质和本质主义。 一 把握文学本质的四个向度 真正完整地深刻地理解文学的本质规律是很难的。具体到每个学者,虽然无法穷尽文学的真理,但往往会在追求文学真理的长河中,增添某些新的因子。应当珍惜学术前辈们对文学的本质规律认识的理论成果,充分肯定其中有价值、有意义、有先进思想成分的合理内核,尊重他们的劳动和智慧,爱护人类思想发展史上那些宝贵的思想资源和精神财富,立足传统,锐意创新,在以往既有的基础上把对文学的本质规律的理解不断推向前进。 应当承认文学本质和一切事物的本质一样都是可分的。至少可以从四个向度上把握文学的本质:从文学的横向上,开拓文学本质的广度,展现文学的“本质面”;从文学的纵向上,开掘文学本质的深度,展现文学的“本质层”;从文学的流向上,驾驭文学本质的矢度,追寻体现文学发展趋势的“本质踪”;从文学的环向上,拓展文学的内在和周边的关系,从而把握文学的“本质链”。文学的本质是可以划分为多方面的、多层次的,同时又是流动的、变化不居的,在相互制衡的内在的和周边的关系上不断变异,获得新质。不论是从广度、深度、矢度和圆度上,换言之,不论是从横向、纵向、流向和环向上,都应当对文学本质作开放的理解和系统的阐释。 真理是全面。对一般的理论界说而言,所包容的对象本质的全面性都是有限的。当文学的内容在广度上有了新的拓展,旧的界说因为不可能包含和预示文学的新质,产生解析文学的片面性和偏执性,从而失去阐释的有效性。人们对文学的认识同样是从片面到全面。获得片面深刻的真理已经实属不易,更应当尽可能地吸纳和整合这些片面深刻的真理,使之上升为相对全面深刻的真理。 真理是深度。文学的本质在纵深的向度上同样是可分的。文学同样存在着一级本质和二级本质,乃至呈现出无穷无尽的递进式的层次性,有待学者们去进行不断的发掘和钻探。由于对文学本质的理论界说,是在具体的时间和空间内给定的,当文学的蕴涵在深度上一旦有了新的发现,必然会产生解析文学的表面性和浮浅性,从而使对文学本质的旧的理论抽象,失去了阐释的有效性。 真理是过程。本质主义对事物的内部联系的把握不可能成为恒久的真理。文学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的,一旦文学的意义在矢度和流向上有新的演变,这种本质主义的理论概括必然会产生解析文学的凝固性和保守性,甚至变成一种僵化的背时的理性,从而失去阐释文学的有效性。对文学的本质界说,只能勾画出一种既相对稳定又不断变化着的边界,随着时代的变迁、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转型和文化环境的变异,必然会发生相应的变通。如抗日战争时期,从当时的历史任务和革命需要出发,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人物提出“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口号。这个口号在当时中国人民濒临亡国灭种的空前危机的历史条件下,着重强调文艺的政治属性、政治本质和政治功能是适时的和积极的。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应当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实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历史转折。与这个伟大的历史转折相适应,为了促进社会的转型和经济的发展,用“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新提法取代“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口号,同样是正常的和合理的。可见,文学的本质总是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演进,伴随着历史的发展而转换,伴随着社会的转折而嬗变。文学的本质同样是流动的。对现象的理论概括,必须进行动态的把握,跟踪真理发展的过程和捕捉发展过程中的真理。真理和对真理的追求与认定都应当是与时俱进的。必须破除和摈弃对本质的僵化的理解和教条主义的解释,但同时又要注意防止虚无主义的态度,不加分析地消解和颠覆一切对事物的本质规律的理性界说。 真理是关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把人的本质界定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其实,推而广之,世界万物都可以说成是联系性和相关性极强的所属关系的总和。文学和文学的本质都存在于关系中,都通过关系而存在,都在关系中深化、在关系中完善、在关系中发展,表现为各种关系因素的“合力”的相互激荡、相互拉动、交互作用,呈现出类似“平行四边形”那样的复杂形态。与文学本质相联结的诸多关系,制约着甚至决定着文学的系统本质,形成文学本质的多维结构。既往的本质主义界说总是停留在对文学的内部联系的单纯的孤立的把握上,现在看来是远远不够的。当文学的内部关系和周边关系发生了新的变化,传统的本质主义界说就会暴露出自身的封闭性和禁锢性,因此便无法驾驭文学的复合型的系统质,从而失去阐释文学的有效性。文学和文学的本质同样是具有间性的。这正是对文学和文学本质进行跨学科研究的重要学理根据。文学的本质不仅是全面的、深层的、流动的,而且是系统的、相对的、开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