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394X(2004)03-0036-04 不管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家对女性文学的界定有着怎样的纷争,在中国,人们多数认为它应当具有“女性作者”、“女性意识”和“性别特征”三个特点。[1]近年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材将中国女性诗歌在当代的兴起界定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翟永明,唐亚平等为代表。[2]在美国,它们被追溯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美国第二次妇女运动浪潮前夕,以西尔维亚·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963)和安·塞克斯顿(Anne Sexton,1928-1974)等为代表。尽管中美女性诗歌的兴起时期因各自文化语境的差异有着先后之分,其发生发展却有着一定的渊源。普拉斯、塞克斯顿的诗作被认为是“代表了一个诗意的潮流,它是女权运动最初阶段的文化特性中的主要方面”。[3](P522)不仅如此,它们还“直接启悟了翟永明等为数不少的‘第三代’女性诗人”。[4](P283)正是由于这种直接影响,以及女性的共同经验,中美女性诗歌在语言、题材、主题、叙事等多重层面上均呈现一定的共性。其中,象乌鸦、蝙蝠、巫女、黑衣服、黑衣人等黑色意象的大量出现,和着对黑夜、黑暗、黑色感觉的渲染,她们在文本中不约而同地凸现一种浓烈的黑暗意识。本文认为这正是女性意识在二十世纪新一轮觉醒的必然表达,具有积极的建构意义,同时又成功地解构了一些男权文学传统的神话,在女性文学发展史上具有相当的意义。 一、黑色意象和黑色感觉交织的黑暗意识 以普拉斯、塞克斯顿为代表的美国女性诗歌中涌现大量的黑色意象,表现包括死亡在内的诗歌主题。如普拉斯在《渡湖》中一连使用了黑湖、黑船、黑纸、黑人、黑树、黑影等六个黑色意象,表达诗中人“黑色的精神”。作为自白派诗人的杰出代表,当代美国女性文学的焦点人物,普拉斯在另外一首名为《暗伤》的短诗中反复以“污秽黯淡的部位”、“岩石的洞穴”、“苍蝇”、“(岩)壁”等黑色意象暗示女人的暗伤,或者她的暗伤。丈夫另有所爱,心中苦楚无处诉说,创造的激情和抚养一双年幼儿女的责任永远在冲突,在1963年伦敦少有的一个寒冬,她终于带着那种暗伤悄然离去,在自家煤气炉上得以永久的解脱。在《精灵》中更是以“黑暗”、“突岩”、“巨石”、“黑人眼神”、“黯暗的倒钩”、“坟墓”、“黑醇的血液”、“僵死的手”等一组黑色意象表达里自己对丈夫,乃至父亲下意识的不满和抗议。 而同为自白派主要代表的塞克斯顿诗歌中也不乏同样的例证,如《星夜》中,她运用了“黑发老树”、“死”、“夜那匆促的野兽”、“夜的黑锅”等意象直抒死亡主题;在《太阳》中,更是以与题目极不相称的“苍蝇”、“肮脏的洞穴”、“(苍蝇)身体”、“(苍蝇)翅膀”、“小黑鞋”、“祭司”等意象深化同一主题。 因为中西文化分别重写意/写实的本质差异,中国女性诗歌文本更多渲染黑色感觉,且表现出相当的策略意识。翟永明《女人》组诗序言《黑夜的意识》(1985)被认为是成为“‘黑夜’及其与‘黑色’相关语象”的理论性先导。[4](P283)这种以表达黑夜意识为核心的自觉的策略意识甚至被视为“女性诗学原则”。[5]在《黑夜的意识》中,翟永明这样宣称:“作为人类的一半,女性从诞生起就面对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从一生下来就与黑夜维系着一种神秘的关系,一种从身体到精神都贯串着的包容在感觉之内和感觉之外的隐形语言……”,而黑夜是“最初的黑夜,它升起时带领我们进入全新的、一个有着特殊布向和角度的只属于女性的世界。这不是拯救的过程,而是彻悟的过程。……女人的真正力量就在于既对抗自身命运的思考和乖戾,又服从内心召唤的真实,并在充满矛盾的二者之间建立黑夜意识”。[6](P306)此后,“心有灵犀的女诗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走向‘黑夜’,操起‘黑色’这一共同认可的”图腾[4](P283) 在《女人·世界》中,翟永明以“深奥面孔”、“幻影”、“乌云”、“眼眶”、“纵深的喉咙”、“黄昏”、“原始的岩层”、“黑夜”、“野兽的心情”、“母性贵重而可怕的光芒”、“黑色梦想”等词语直接描绘女人深奥的世界,在《人生在世·黑房间》中更加以乌鸦、黑色房间、猫、老鼠等意象试图呈现女性生存的黑暗。此后,女性诗歌中黑色感觉被渲染到极致,唐亚平《黑色沙漠》组诗就是很好的代表。而林柯干脆以《黑女人》为题,在“黑夜”、“漆黑的目光”、“媒层”、“黑女人”、“黑发”、“黑眼”、“黑裙裾”、“黑液”、“沼泽地”、“墓碑”、“深渊”里再现了作为女人“黑色的液体(眼泪)”。 二、黑暗意识作为女性意识觉醒的必然表达 美国知名女性文学批评家伊丽莎白·詹威(Elizabeth Janeway)在扬扬五万余字关于当代美国妇女文学家的论文《妇女文学》中指出:“妇女的共同经历只会消除国别的界限,象西蒙娜·德·波伏瓦、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多丽丝·莱辛这样的欧洲作家,看上去就象是和当代美国妇女文学有着血缘关系似的。”[3](P484)既然如此,加上美国诗人对中国诗人的直接启悟,她们的文本共同表现出一种强烈的黑暗意识就不足为怪了。究其源,这种黑暗意识该是诗人们女性意识在当代新一轮觉醒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