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O-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114X(2004)01-0031-07 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指出,现实生活中的物化与碎片化,可以在美学与艺术中加以拯救,只有在美学与艺术中,人才既能摆脱物的束缚,又能摆脱抽象精神的束缚。自席勒之后,艺术与美学领域开始成为现代知识分子理想,从席美尔、海德格尔、马尔库塞到阿多诺,都把美学与艺术作为理论的归宿地。艺术真的具有如此功能吗?鲍德里亚对此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认为,现代艺术作为符号体系也已经功能化了,它变成了一种差异体系,不管是在艺术创作还是消费中,艺术都成为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艺术在对现实的变形中,并没有真正地改变现实秩序。艺术沦落为一种自恋式的行动,一种符号拜物教。 一、艺术:从反映到表现到符号 福柯在《词与物》一书中,对文艺复兴以来存在于人类思想深处的必然的、无意识的、匿名的思想形式——他称之为“知识型”——进行了考察。他区分了三种知识型:即文艺复兴时期的相似性知识型、古典时期的表象性知识型、现代时期走向历史、关注内在性的知识型。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是从语词与事物的统一体这一相似性网络中认识世界的,这种知识认定在上帝与事物之间有一个记号(signature),对事物的认识也就是对上帝意旨的解释,这是处于“灵性”氛围中的认识。而从十七世纪中叶到十八世纪末,知识型发生了改变,知识开始使用新的方法:“精神的活动不再是把事物聚拢在一起,不再去追问和揭示万物内在的某些亲缘关系、相互的吸引力或者神秘的共性,而是去辨别和确立万物的同一与差别。”(注:Foucault,The Order of Things:an Archaeolgy of the Human Sciences.New York: Random House, 1970, p.55,p387.)建立于同一与差别基础上的冷酷的理性,挫败了文艺复兴时期知识的图谋,即事物与其符号的相似关系。这种新的图式在计算科学与分类学的统领下,在数学理性的支配下,发生型思维被排斥了:知识代替了历史的观点,理性的乌托邦建立于空间之中。在这种知识型中,主体对事物的认识,主要体现为对事物的表象,语言被看作是透明的工具,能指与所指以清晰的方式联系起来,认识的过程也就是主体的消隐过程。福柯以委拉斯凯兹的油画作品《宫中的侍女》,对这种知识型进行了长篇而精采的分析。 从福柯看来,这两种知识型之间虽然存在着不可通约性,但两者都将认识作为对上帝或者事物的认识,只不过获得认识的方法是不同的。而在第三种知识型中,这种对他物的认识观念已经随风而逝了,十九世纪的知识型从事物的空间秩序,从对对象的分类与理性计算,走向了对人的内在性的关注。在这种知识型号中,人被看成是有限的存在,现代知识就必须分析人的有限性,这是一种以人类学的觉醒为依据的知识。这时表象让位于表现,认识说到底是作为主体人的内在方式的外在表现,这种表现并不在于要关注对象,而是把人自身的内在性表现出来。这是与前两种知识型完全不同的。福柯的这一思考,虽然主要从知识型的角度,揭示了现代性过程中的认知方式的转型,但这种转换同艺术、美学领域的转型相一致,即从现实主义的艺术转向了现代主义的艺术,从表象型艺术转向了表现型艺术。 鲍德里亚在分析艺术时,以福柯的分析为基础。他认为随着现代性的产生,艺术的特征也发生了深刻的转变,即从过去对事物秩序的反映,转向了主体的自我表现。鲍德里亚分析“膺品”时指出,一直到十九世纪,膺品本身的存在是合法的,因为作为对世界秩序的表象,膺品同原件一样,也具有其真实的价值。在这时,膺品并不构成一种系列关系,它们之间是一种平等关系。但今天艺术作品存在的条件发生了变化,“我们今天不再处于空间之中而是处于时间之中,处于差异领域中而不再是相似性的领域中,处于系列之中而不是处于秩序之中。最后一点是关键性的。”这时,现代作品不再是对秩序与上帝旨意的表象,而是主体自身的艺术行为。“一旦合法性转向了绘画行为,后者仅能证明其自身的不知疲倦。正是这一事实,它构成了一个系列。”(注:Jean Baudrillard,For a Critique of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Sign, St Louis: Telos, 1981, p.104,p.105,p.107,p.ll3,p.120.)既然这个系列的最后形式不再是消隐主体以反映世界及其秩序,作品本身就成了单纯主体的符号行为,成为一种符号功能,作品也就不再从与世界的关系中,而是从它与其他作品的关系中证明了自己的当下性存在。原型的消失,使现代作品的权威性不再起作用,这正如本杰明所论述的,在机械复制时代,特别是照相技术产生之后,原作面对膺品时的那种真确性,就不能显现出自己的权威性来: “在艺术品的问题上,一个最敏感的核心问题——即,它的真实性问题——受到了干扰,而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自然是有懈可击的。一个东西的真确性,包括它实际存在时间的长短和它曾经流传过的历史的证据,从它问世的那一刻起,就是世上一切可供流传的东西的本质。因为历史的证据是建立在辨别真假的基础上的,所以历史的证据在这个东西的实际存在的时间长短无关宏旨的时候,就受到了复制之害。”(注:瓦·本杰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载《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选》,漓江出版社,1988年,第243页。) 因为在照相中是没有原作的,一切都是技术制作的结果。因此,复制技术把被复制的对象从传统的统治下解脱出来,它制造了许多的复制品,用众多的摹本代替了独一无二的存在。鲍德里亚在本杰明的论述基础上,进一步指出:“作品不再植根于上帝(植根于世界的客观秩序中)而是植根于系列自身。这时关键的任务就是保持符号的权威性。”现代媒介使主体的表现都不再具有存在的合法性,媒介通过符号的复制创造出一个“超现实”世界,“我们必须思考的是,如果媒介以其外在的方式,是一种将真实(real)转变为超现实的原始符码”(注:Jean Baudrillard, Simulation, New York:Semiotexte,1983,p.55),这时艺术便变成了一种符码的存在过程。从这里可以理解签名与记号就成了至关重要的活动。在上帝与世界缺席的情况下,只有作者的记号与签名才能告诉我们这个作品意指着什么:作者的态度物质化于艺术作品中。这时,艺术作品是靠记号与签名将自己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