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艺学”的理论之路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锋杰(1953-),男,安徽泾县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 中文系,江苏 苏州 215006

原文出处: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从“生态文艺学”的学科命名入手,围绕生态文艺学的理论标识、独特内涵、哲学基础与生态美学建构等问题,反问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反思生态文艺学在中国的后续发展之可能性,提出了生态文艺学作为交叉学科,是从生态学的宏观视野出发的研究文艺与宇宙生态系统关系的学科,又从生态的角度看文学批评,反思表现论,借鉴摹仿论,强调生态高于审美,审美服从生态,生态与审美的交流与互动,从而创造“以物现物”状态的美学实践形式。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4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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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2435(2003)06-0658-08

      1.如何命名?

      文艺学与生态学结合已成为一个共识,那么这种结合以后产生的交叉性学科,是命名为“生态文艺学”还是“文艺生态学”,在学界是不统一的。

      鲁枢元用的是“生态文艺学”的概念,他说:“生态文艺学将试图探讨文学艺术与地球生态系统的关系,进而运用现代生态学的观点来审视文学艺术。”[1](P2)曾永成用的是“文艺生态学”,他所撰写的《文艺的绿色之思》,副题就定为“文艺生态学引论”。他解释说:“文艺的绿色之思,从人类生命的生态对文艺的审视,深入到文艺的人性生命内涵的本原,这无疑是一种终极性的追问。把文艺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既在两门学科边缘上对文艺的人学内涵进行探究,又在人与文艺的生态关联这个边缘地带对文艺的生态本性和功能进行思考,其学理思维的边缘性也十分明显。借助生态学所揭示的边缘优势效应,应当能对认识文艺的人学意蕴有所帮助。”[2](P1-2)他们之间亦有共通点:那就是都承认文艺学应当与生态学相结合而形成一门新的学科。

      我是倾向于命名为“生态文艺学”的。我的理由是:当生态学沿着其自身的学科定性发展,或者说,在其学科范围之内拓展时,它的一系列的子学科的命名,均以所拓展之领域作为命名的前缀,生态学与这些新学科的关系是“种”与“属”的关系。比如在“生态学”这一范畴之下,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某某生态学”的命名。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编辑出版的《生态学》来检索,它在回顾“国际生态学的发展趋势”一节中就划分出了“生态系统生态学”、“景观生态学和全球生态学”、“群落生态学”、“种群生态学”、“化学生态学和行为生态学”、“生理生态学”等。此外,学界还提出了“水域生态学”、“城市生态学”、“污染生态学”、“灾害生态学”等概念。这些不同生态学分支学科的一个共同点是:它们都属于狭义的或者说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生态学领域,共同构成了生态学的学科系统,但又都在系统整体之内,共享整体的统一性,在思维方法上是一致的,甚至在实验方式上也是一致的。只有当生态学与非生态学的学科相结合而产生新的交叉学科时,此时的命名则取“生态某某学”,这些新学科与生态学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种”与“属”关系,而是平行的关系。比如生态学与人文社会学科的结合,所产生的新学科均以此种方式命名,这类的有“生态哲学”、“生态文化学”、“生态伦理学”、“生态神学”、“生态经济学”、“生态人文主义”等。若更广泛地提出这类命名,还可提出“生态历史学”、“生态社会学”、“生态政治学”、“生态广告学”、“生态艺术学”等等。所以,将文艺学与生态学的结合,命名为“生态文艺学”,符合这种交叉学科命名的基本规律,而且现有的命名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规律是存在的,可见如此命名,是可行的。

      有论者可能会以“文艺心理学”、“文艺政治学”、“文艺社会学”等相质疑,认为它们也是在学科交叉状态下产生的,何以独独不取“文艺生态学”的命名方式?此种命名,是以文艺学作为“种”,而“文艺心理学”、“文艺政治学”、“文艺社会学”等作为“属”而进行的划分,若在此意义上提出“文艺生态学”,未尝不可。但在此种划分下,“文艺生态学”的概念内涵会发生变化,它给人的印象是意指“文艺的”“生态”问题的研究,而“文艺的”“生态”,因为受限于“文艺的”,会使人觉得是在讨论文艺活动的一般生态问题,比如:文艺活动与其他社会活动之间的关系与平衡问题,不同文体、不同体裁之间的合理配置问题,文艺家的精神活动的生态平衡问题,批评与创作之间的相生相克的关系问题。这样一来,文艺生态学是将文艺作为一种生态学的具体研究对象来解剖,这可能会在文艺的内在生态模型问题的研究上,产生新的突破,但这样的研究,不是换一种眼光去观察文艺,从而引出对于文艺本质的颠覆性新理解,所以,这显然不是文艺学研究引进生态学的初衷。若真的这样,“文艺生态学”只是成了一门隶属于“生态学”的学科,而非独立的非生态学的交叉学科了。为了保持所隶属于文艺学的学科属性,应当以“生态文艺学”来命名文艺学与生态学的结合。

      2.生态文艺学的理论标识是什么?

      那么,生态文艺学到底具有什么样的内涵呢?从鲁枢元与曾永成的观点来看,它是一门从生态学的视角来研究文学艺术问题的学科。但有两个问题值得重视:一,是否所有的生态学原则都适合文艺学的需要?或者说,都能用来解释文学艺术的现象?二,生态学介入文艺学的研究中,能够使得文艺学在重新审视文艺的本质规律方面,产生什么样的突破?若无突破,只是旧质新言说,像当年引进系统论、信息论与控制论那样简单地去说文学艺术的话,引进生态学又有什么新意义呢?本文只就后一问题加以探讨。

      总的看来,我同意鲁枢元与曾永成对生态文艺学的看法。但较为完整与确切的界定应当是这样的:生态文艺学是一门从生态学的视角研究文艺与自然生态之间关系的学科。我在这个定义中不用“地球生态”的概念,是感到生态问题不限于地球,它应当包括整个宇宙,所以是“宇宙生态”,而且从文学艺术的创作情况看,创作者的眼光本来就是超出于地球的,创作者眼中的星光灿烂,是宇宙本身的星光灿烂。我用“自然生态”来加以说明,甚至比宇宙生态更广泛,因为宇宙属于自然。另外,随着人类对自然认识的加深,还会出现我们现在所不知道的空间,我们会加以新的命名,但无论怎样命名,它都属于自然。再一点,这个自然生态,从宏观上说,讲的是人的外在环境,但若微观地说,也可以指人的内在状态,这内在状态也是有生态问题的,所以,用自然生态,能够将这些不同空间全部囊括住,这才使生态文艺学在研究文艺与生态关系时,没有重要的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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