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916(2003)02-0005-04 教育的主题是人,教育的世界是人的世界。教育作为人类一种特殊的实践活动,其真义在于“使人作为人成为人”(冯友兰),即“成人”。在这个意义上说,教育是个体“成人”的有效途径与方式。但长期以来,人们对教育存在着严重的曲解与滥用,教育非但不是促进个体生成的力量,反而成为束缚个体发展的工具。教育视野中的人被异化,被放逐,教育的真义也随之被遮蔽。教育要摆脱其内部存在的“人的危机”,首先必须对教育进行“祛蔽”,即重新发现人,重新体现对人的深度关切与终极关怀。因而,亟须以一种人学的视角,来对构成教育理论哲学基础的人进行审视与反思。 一、教育的异化与人的片面发展 从词源学上来讲,英语"education"源于拉丁词"educoatus",有“引导、引出、抚育、自身生成”的含义,德语"Erziehung"有“引导、唤醒”的意味。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任何教育必须尊重人的本性,只有符合人的本性的教育才是人道的教育。人道的教育崇尚引导,摒弃灌输;渴求发展,厌恶束缚。而工具化的教育往往舍本逐末,追求外在于人的发展的目标,教育变得功利化,而忘记了对人的关照,成为经济的、政治的附属物。 康德说:“人是目的。”他肯定了人自律自为的主体地位。主体的人有高度的自为性与创造性,同时还必须具有为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的精神。教育即是以此为旨趣,它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就是培养自由自觉、全面发展的人。然而,在工具理性主义的支配下,人们缺乏对人的深刻理解,教育中的人被物化、异化、片面化,教育也沦为实现外在目的的工具。 “文化大革命”,被称为“十年浩劫”,它所造成的最大损失莫过于人才的损失,这种悲剧的产生与当时的政治背景有着直接关系,同时,人们对教育存在着曲解。当时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口号:“教育是阶级斗争的工具”,这一赤裸裸的工具主义不但造成了文化的荒芜,也造成了人的心灵的荒芜。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随着我国工作重心的转移,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们的思想获得了解放,教育也迎来了春天,但人们仍以功利化的眼光来审视教育,这突出体现在关于教育本质的探讨上。有的学者片面强调了教育的经济功能,把教育界定在狭隘的生产力的范围内,在进行简单推理之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教育是一种生产力。有的学者片面强调教育的政治功能,把教育视为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教育在这种“虚荣”中迷失了自己,而甘心成为生产力与上层建筑的附属物。教育固然有其经济价值与政治功能,但如果把它们视为教育的本质属性与惟一功能,教育便被庸俗化、功利化了。 当代教育得以蓬勃发展,但人们还是没有摆脱工具主义的思维模式,有的学者把学校比做“输出人才的工厂”,在谈到学校与一般工厂有什么区别时,他们振振有词地说,二者的区别在于,学校生产出的产品是人。这里的人作为“标准件”而被加工出来,以备社会某一角色之需。“封闭的社会产生一个封闭的教育体系,而这个教育体系又对青年强加制约,因而又反过来保持并延续这个封闭的社会”[1](P87)。这样的教育过分强调了教育的保存功能和传统文化的传承机制,它所追求的目标在于使个体掌握一定社会所需要的知识技能,以完成其社会化。人作为社会性、关系性的存在,只有在社会化的同时,才能逐渐完成自我的实现。但如果这两个过程不具有同一指向,这种所谓的社会化就是公民训练的滥用,这与教育促进人的发展的目标背道而驰。 教育的工具化直接导致了人的片面发展。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让学生掌握知识就成了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很久以来,教育的任务就是为一种刻板的职能、固定的情境、一时的生存、一种特殊的行业或特定的职位做好准备,教育灌输着属于古旧范畴的传统知识”[1](P98)。灌输是教育的一大痼疾。灌输教育的实质是把人作为“客体”,无视学生的主体性,无视学生的情感和需要。把教育理解为封闭的、刻板的、仅为传授知识而存在的体系。而真正的教育,正是对人的主体性的弘扬和塑造。灌输教育与教育的这一主旨相背离,“教育就变成了一种存储行为,学生是保管人,教师是储户。教师不是交流,而是发表公报,让学生耐心地接受、记忆和重复存储材料”[2]。这样的教育促使学生知性与理性的片面发展,无视学生精神世界的建构,忽视了人格的完善,严重束缚了学生的身心发展。人的感觉、认知、精神、情感、意志、观念、愿望被这种教育冷漠地排斥在外,在这里,人只是认知的对象,并且,这种认知被认为主要是靠他人灌输来获得的。 灌输教育以人的可塑性为前提,给我“十几个健康的、体格匀称的婴儿和我所设计的特殊环境,那么,我保证能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训练成我想要选择的那种类型的专家”[3]。这里没有对话,只有讲授;没有平等,只有压制,人的自主发展变成了物的可改变性。它反映了社会本位和以教师为中心的教育观念。这样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只能是有知识而无思想、有力量而无灵魂的片面发展的人。“当代教育的外在化造成了其内在尺度的缺失,当代教育的主要宗旨只是教人去追逐、适应、认识、掌握外部的物质世界,着力于教会人的是‘何以为生’的知识与本领。它放弃了‘为何为生’的内在目的,它抛弃了塑造人自由心灵的那把神圣的尺度,把一切教育的无限目的都化解为谋取生存适应的有限目的”[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