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近代中国北方外向型经济的兴起

作 者:

作者简介:
樊如森,复旦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樊如森(1966-),男,山东郓城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

原文出处:
史学月刊

内容提要:

近代以后,我国北方广大地区的社会经济结构逐步由传统的农、牧、工、商业经济向现代外向型经济转变。这一嬗变与北方沿海港口尤其是天津港的开埠和发展,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天津进出口结构的变化,则是北方社会经济这种变迁的主要体现。通过港口与腹地间经济的互动作用,近代北方外向型经济体系逐步架构起来。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3 年 05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K25;F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3)06-0042-10

      一 引言

      唐宋以来,随着我国经济重心的南移,南方经济超越于北方经济之上。明清时期,尽管北方经济有了较快的发展,然而,南强北弱的整体经济差异并没有扭转。就北方内部的经济结构而言,游牧区依然是传统的畜牧业经济,农耕区传统的经济结构也没有明显的改变,商品经济不够发达,经济的外向化程度较低。直到近代以来,这种状况才开始发生较大的改变。北方经济在近代前后的明显变化,已为学术界近年来的研究所证明。例如,从翰香先生在研究近代冀、鲁、豫乡村时,认为北方市镇的发展,大致发生在近代。她说:“如果说,明代中期至清代前期是江南市镇勃兴的黄金时代;那么,华北平原的市镇勃兴,则大致是发生在19世纪末叶到20世纪30年代的近半个世纪里。”[1](p118)关于北方的农村手工业,史建云的考察表明:“明清时代,这一地区的经济地位固然再度上升,但直到近代以前始终未能达到较高的水平。近代以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中外经济关系的日益扩大,冀、鲁、豫三省的农村手工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在生产力、生产关系与农业的结合方式以及在农村经济生活中的地位等方面,都出现了一些封建社会中不可能发生的变化。”[1](p333)市镇经济和农村手工业都是农村商品经济的主要体现。这些论述,都证明了在进入近代以后,北方经济的商品化程度有了明显提高。

      笔者认为,这种提高的具体体现,就是外向型经济的兴起。它与天津等北方沿海港口的开埠,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在北方各大港口当中,以天津港的腹地范围最广阔,对北方经济变迁的影响也就最大。上海虽然是一个全国性的大港,但是,它的腹地范围却主要集中在长江流域[2],对北方经济变迁的影响力度,远不如天津。因此,以天津港进出口结构的变化为主视角,就可以清晰地发现近代北方外向型经济发展的基本轨迹。学术界对天津港的研究开始较早。1946年,李洛之、聂汤谷的《天津的经济地位》(经济部驻津办事处,1948年版)一书,阐述了近代特别是20世纪20—30年代天津的经济发展状况及其在北方与全国的经济地位。解放后,这方面的论著更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王怀远《旧中国时期天津的对外贸易》(《北国春秋》,1960年1—3期连载)、姚洪卓《走向世界的天津与近代天津对外贸易》(《天津社会科学》,1994年2期)两文和罗澍伟主编的《近代天津城市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一书,分别论述了近代天津进出口商品种类、数值的变化以及天津在全国外贸中的地位,罗书还概括阐述了天津港与腹地间在经济上的互动关系。然而,它们对天津进出口结构的变化及其影响北方经济外向化的具体过程,以及二者之间的经济互动关系等,尚缺乏深入、细致的探讨。本文试图弥补这些不足,并为今天北方经济的发展和西部大开发事业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鉴。

      二 天津近代港口的起步与北方经济外向化的开端(1860—1904)

      1860年天津开埠以前,北方的商品经济虽然有了一定的发展,但就整体而言,它仍然处于传统的农牧业经济阶段。比如,甘肃凉州府(治今甘肃武威县)隆德县,“僻处山谷间……(康熙二年〈1663〉前后)民止农作,不习商贾之事。……男子冬夏披羊裘,间著疏布短衣,即称富民。……能织褐,又绩麻及胡麻为布,但粗恶特甚,村民自蔽体耳”(常景星修,张炜纂:《隆德县志》,上卷,风俗,康熙二年刻本)。而河北平原上的深泽县,虽然水运交通方便、土地肥沃、距离天津也不太远,发展条件较好,但是,在咸丰十年(1860)的时候,也仍然是“民俗重农,不能商贾,鬻财于外者少,故邑鲜狙狯”(张衍寿修,王肇晋纂:《深泽县志》卷四,典礼志,风俗,同治元年刻本)。

      1860年天津的被迫开埠,虽然在客观上为北方经济结构的变迁提供了良好的契机,但是,这一转变过程却是极其曲折而缓慢的。这体现在本阶段天津港商品的进出口状况之中。

      表1天津港1863—1903年进口大宗商品的价值量及所占百分比(%)

      价值单位:海关两

      

      资料来源:据[3](p178)表6-5、[4](p83)“1898—1908年天津口岸进口商品结构”二表改绘。

      从表1来看,开埠初期西方列强通过天津港所倾销的商品当中,生活资料类产品占了相当大的比重。1863年,以棉布、糖等为主的生活资料的进口值占了整个进口总值的31.2%,而到了1883年,这个比例增长到了80.7%。与此同时,20年间生产资料类产品,如棉纱、机器、木材和铁路材料等所占的比重却始终没有超过1%。这反映出,当时天津及其腹地仍然以传统的农、牧、商业经济为主,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因此需要进口的生产资料数量也就不多。与此相反,连英国人自己也认为“极不道德的”特殊商品——鸦片的输入量却很大。1863年,鸦片的进口值占到了整个进口总值的36.4%,仅此一项要比该年全部正当生活资料的进口值还要多。进口结构当中的这种不景气状态,既是腹地在传统农、牧、商业经济的制约下无须接纳外来正当消费品的表现,也反过来影响了腹地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如河北平原东部的昌黎县,虽与天津近在咫尺,但在同治五年(1866)的时候,仍然与天津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该县“无富商大贾,若粟米则籴于关东口外,绸缎则来自苏、杭、京师,土著多而客民少。虽城堡各有集市,集市各有定期,日出而聚,日昃而散,所易者不过棉布、鱼盐,以供邑人之用”(何崧泰等修,马恂纂、何尔泰续纂:《昌黎县志》卷十,志余,风俗,同治五年刻本)。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