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正在中国文坛变得越来越炫人眼目,新历史主义正在崛起,并成为一支大军,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在论述本题以前,对于题目概念,有一个交待的必要。关于本题,有人称之为新历史题材小说或新历史小说,我则倾向于涵括力更强也更切近实践的“新历史主义”这个概念。 当我们提到新历史主义概念时,有必要提及下列一些作家与作品:苏童《妻妾成群》、《红粉》、《米》、“枫杨树故乡系列”;余华《鲜血梅花》、《活着》、《一个地主的死》、《呼喊与细雨》;叶兆言《追月楼》、《半边营》、《日本鬼子来了》;刘恒《狗日的粮食》、《伏羲伏羲》、《冬之门》;刘震云《温故一九四二》、《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池莉《预谋杀人》;方方《祖父在父亲心中》;格非《迷舟》、《敌人》、《大年》;北村《施洗的河》;吕新《抚摸》;孙甘露《呼吸》;李晓《相会在K市》;张炜《古船》、《九月寓言》;张承志《心灵史》;陈忠实《白鹿原》;乔良《灵旗》;莫言“红高粱系列”;周梅森《军歌》、《国殇》等等。这是一串长长的不厌其烦的名单,从这些作家作品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到一股回归历史的大潮扑面而来。在新历史主义旗帜下几乎会聚了中国新时期文学所有的充满创造力与希望的作家,在新历史主义作品中几乎融汇了新时期文学所有的激动人心之处。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些作家作品中所触摸到的历史,再不是正统的历史教科书的图解,而是被重新赋予了一种新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是个人性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因而呈现在作品中的历史也是五花八门的,没有统一的概念与规律可循,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 1 当我们考察新历史主义时,有必要回顾一下整个的新时期文学。“文化大革命”过后,全国人民从重压之下解放出来,痛定思痛,舔舐伤口,开始出现“伤痕文学”,刘心武《班主任》、卢新华《伤痕》等小说相继出现,人们在温故“文化大革命”给民族造成的灾难同时,开始进行反思,对整个的10年动乱进行反思,于是出现了《大墙下的白玉兰》、《爱是不能忘记的》、《绿化树》等一系列“反思文学”逐渐开启了新时期文学中返归历史的先河。有些人还将笔触伸到了“文化大革命”前甚至反“右”时代,《芙蓉镇》等力作纷纷出现。这时候人们反思历史,主要是从社会政治层面进行反思,对政策失误导致的可怕后果进行再度反刍。 当时间推进到1985、1986年左右,整个社会兴起一股文化热、方法热,文化热潮对民族文化、民族更深远的历史、民族劣根性、惰性等进行更为彻底的反思。我们民族历经磨难,面对现代化的重任,一些有识之士,试图寻找民族之根、文化之根,欲对文化来一次彻底的清查,于是文学上出现了“寻根文学”。韩少功的《爸爸爸》、王安忆的《小鲍庄》、贾平凹的“商州系列”等纷纷出现,一新天下人耳目。与此同时,哲学美学上的方法热,也把西方各种名目繁多的方法引进过来,一些人加以吸收,引入文学,逐步出现先锋派小说,马原、格非、余华、莫言等纷纷于此时立足新文坛,他们在文本中操持各式西方话语,以形式代内容,以叙事代抒情。他们同样将眼光投向了过去,叙写过去时光中沧桑风尘的人与物,叙写家庭的兴衰变迁,而他们所操持的文学技巧,又都受到了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罗伯──格里耶等人的影响。也在他们这儿,新文学中反思历史的潮流出现了质的变化。如果说此前人们反思历史是采取正面审视的话,至此则开始从侧面进行省视与观照,甚至代为书写历史,出现了“异端”思维倾向。他们眼里的历史观已开始发生偏移,个人主体性质愈来愈突出。 寻根与先锋文学发展到1987、1988年,在高峰突起之后日趋低落,而苏童、余华、格非们仍然以自己老道的笔力书写历史。1989年之后、90年代初、新写实文学出人意外其实又是情理之中地出现在文坛,池莉、方方、刘恒、刘震云等,以对鸡毛蒜皮凡人小事的细腻描写,带给人们一股生活忙碌而温馨的感觉。在品味了现实的酸甜苦辣之后,他们又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了过去,方方写作了《祖父在父亲心中》,还有池莉《预谋杀人》,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刘恒“食色系列”等,无不充满了对历史的再度反思,当然这种反思带有了更为现代的因素。 当先锋文学新写实文学在当代文坛画面中纷纷淡出、淡落下去时候,新历史主义的大旗却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浓墨重彩地凸现在众人面前。百川归大海,汇入新历史主义的洪流,滚滚前进。在无可争辩的事实面前,我们要说:新历史主义已经崛起在文坛。 在新历史主义旗帜下,除了余华、苏童等所谓先锋小说家及刘恒、刘震云等写实作家及一部分现实主义作家之外,另外一支劲旅,便是军事文学。军事文学也不例外地汇入了新历史主义的洪流中。80年代初乔良的《灵旗》如一匹黑马闯入文坛,作家通过一个老人的眼光来回顾30年代的湘江之战以及那汉子的英勇。之后,从莫言的“红高粱系列”,“我奶奶”与土匪余占鳌、罗锅大叔等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感情纠缠及充满民族正气与大义的抗日行为,再到周梅森《军歌》、《国殇》等描写国民党军队步入绝境之后,面对生死考验的煎熬,一无例外的生命大逃亡,还有一系列军事报告文学等,他们都将眼光投向了并不遥远的过去,将军事文学引入了新历史主义的潮流。 在回顾了新时期文学之后,我们可见新历史主义文学是与整个新文学相联系的,它是新文学发展的必然结果。如果说,它酝酿于整个新时期文学,那么真正意义上的新历史主义文学则萌芽肇始于1985、1986年之后,它与寻根、先锋文学相伴随,然后又经过新写实的过滤,终于在90年代冲出了历史的地表,成为蔚为壮观的洪流。 2 新历史主义反思历史的眼光在一步步深入,如果说伤痕、反思文学,还只是写10年“文化大革命”的话,那么,新历史主义则将笔触延伸到了解放战 战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大革命时期,辛亥革命时期,甚至更远。在他们的眼光中,许多一度处于历史盲点的事物都重新凸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抗日及共产党领导革命以来的历史。 历史是一部苍茫的大书,丰富复杂的生活在共时状态下杂象丛生。面对过去,人们有无数种解读的可能。美国新历史主义理论家路易·芒特罗斯就说:“我们的分析和我们的理解,必然是以我们自己特定的历史、社会和学术现状为出发点的;我们所重构的历史,都是我们这些作为历史的人的批评家所作的文本建构。”①当我们熟稔了一种固定模式的认可方式之后,在个人意识逐渐觉醒的20世纪末的中国,当我们重新审视历史时,主体意识的介入必将引发五彩缤纷的历史构图,这里面无疑有一种巨大的解放精神与勇气荡漾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