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作为一种学科的提出和形成,是在19世纪初,到了19世纪末,比较文学才正式建立起来。它作为一种理论概念是在“五四”初期被介绍到中国来的。自此,从20年代的章锡琛、吴宓,到三四十年代的傅东华、戴望舒、闻一多、朱自清、刘西渭、钱钟书、朱光潜、杨宪益、李长之、范存忠等,都在理论译介、研究实践等不同方面为中国比较文学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50年代后,因受苏联文艺思潮的影响以及国内极左路线的干扰和破坏,比较文学被视为“资产阶级学科”,从而使刚刚起步的中国比较文学的研究陷入了停顿状态,但也有少数学者仍在困难的环境中坚持默默地劳动,取得了像《管锥编》这样的重大学术成就。 我开始忝列比较文学研究者的队伍,是在“文革”以后。70年代末以来,随着中国由封闭走向开放,以及对极左思潮批判的深入,建国以后第一次“文字狱”即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冤案的平反,我重新回到了相别近25年的教学岗位,但已垂垂老矣。1978年秋天,我被解除“监督”,离开劳改10多年的复旦大学印刷厂,回到原单位中文系,先是被安排在资料室做一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虽然头上还戴着那顶戴了20多年的“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的政治帽子,但相对来说,环境比以前宽松多了,学校分给我一个小阁楼,我接回了在山西老家农村做了18年自食其力的农民的老妻任敏,重新建立了1955年被政治风暴摧毁了的家庭,我有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重又拿起废置多年的笔,旧梦重温,开始了我新的文学之旅,我又能够参加文艺界和学术界的活动了。 过去,由于传统观念作祟,极左思潮和外来因素的干扰和破坏,人们对比较文学缺乏了解,存在偏见。80年代初被平反以后,我参与了比较文学学科的一系列重建工作。我一直认为,一个学科的确立和成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要有比较系统的专业理论著作;二,要作为一个学科进入大学课堂;三,要有自己的专业学术刊物。回顾过去的20多年我为比较文学学科所尽的一点绵力,主要也是围绕着这三个方面,只是我不是学问中人,正如我在回忆录《狱里狱外》中所说的那样,“我只是个浪迹江湖,努力实现自我人生价值和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的普通知识分子,所以忝列比较文学研究的队伍,只是勉为其难,给年轻人敲敲边鼓而已。 大约由于我在解放初就从文艺界转到高校做教授,先是在震旦大学,1952年院系调整后,调来复旦大学,讲授苏联文学、世界文学、中国现代文学等课程,同时,也由于从40年代后期起,我从文学创作转到文学、社科类的著作的翻译出版活动等因素,1981年,国家教委提出要我开始招收比较文学研究生和出国预备生,由中文系和外语系联合培养。这样, 复旦大学便成为我国首批有比较文学硕士学位授予权的单位。1986年,我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中国现代文学博士生导师,专业方向是“20世纪中外文学关系史”。后来,复旦大学中文系成立了比较文学教研室,教研室集中了陈思和、徐志啸、严锋、王宏图等一批年富力强的中青年学术骨干,我与他们一道开展比较文学的教学和科研活动。 我先后招收了6届比较文学专业研究生, 我鼓励他们积极投身于学术、文化交流活动,要求他们不仅能够具有独立从事学术研究的能力,还要能够集翻译、写作、编辑与教学等多种能力于一身,继承和发扬近代以来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优良学术传统,他们中间后来有少人去了国外,或深造,或从事学术文化的交流活动。自80年代起,我还带国外高级进修生,如美国芝加哥大学的李欧梵先生、日本横槟大学的铃木正夫先生、关西大学的日下恒夫先生,一桥大学的坂井洋史先生等。 除了正常的教学活动之外,我还写了一系列关于比较文学专业方面的文章。1983年,我给我国第一部比较文学的理论读物《比较文学导论》(卢康华、孙景尧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写了序。为普及这门学科,1984年,我在《复旦学报》发表了《中国比较文学研究的过去、现在与将来》一文,后来又在《文学报》发表了《比较文学的由来和发展》(1985年1月31日)。1991年,为排除外来干扰, 澄清人们对比较文学的认识,我应北京大学乐黛云教授之邀,在《读书》杂志的笔谈栏目发表了《开放与交流》一文,文中指出:“比较文学的一个基本精神就是开放与交流:以开放的眼光去研究文学的交流。”“要是没有‘五四’时期的开放和对外来的文化的大量引进与吸收和借鉴,是否还会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中国现代文学,是颇可置疑的,而马克思主义也正是在当时开放性文化的环境下引进的。”此文后来被香港中文大学译成英文。“五四”接受外来文化影响,翻译文学即是中西文学交流的产物,可解放后翻译文学一直受到外界的排挤与冷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鉴于此,我在为谢天振教授的专著《比较文学与翻译研究》(台湾业强出版社1994年)所写的序文中特别强调了翻译研究的重要性和该书所取得的成就。后来,我又在为谢天振著的《译介学》(上海外语教学出版社1999年)所写的序文中指出:“由中国翻译家用汉语译出的,以汉字形式存在的外国文学作品,为创造和丰富中国现代文学所作出的贡献,与我们本民族的文学创作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此外,我还给由陈惇、孙景尧、谢天振主编的国家教委指定教材《比较文学》、徐志啸著《中国比较文学简史》、张廷琛译《比较文学的理论与实践·译文集》、孙乃修著《屠格涅夫与中国——20世纪中俄文学关系研究》等著作作序。 我和陈思和等中青年学者一道,从80年代初期起,就着手逐步地介绍、引进西方比较文学理论、方法、流派以及变化、发展与成就。我们承担了国家“七五”重点社科项目《外来思潮和理论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影响资料(1928—1949)》,还计划出版“西方汉学家研究中国译丛”,后因出版困难,此套译丛仅出了一种。围绕学科建设,我们还承担了国家大型项目《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福建教育出版社1993年)“翻译文学卷”的撰写工作,我也忝列此书的主编之列,并为之写了序文。另外,我们还承担了国家“八五”项目“中外文学关系史”,此项成果将陆续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