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研究的困境与出路(之二)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宏一,香港

原文出处:
文学评论

内容提要:

本文是一篇讲演辞,从文学观念的厘定与变迁,理论系统的认识与应用,研究方法的创新与进退三个方面来探讨中国文学研究的困境及其如何寻找出路。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0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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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诗经·齐风》中有一首《鸡鸣》,描写一对男女的对话。女的说:晨鸡叫了,天亮了,朝会开始啦,快起来吧!男的却还赖床,说那不是鸡叫,天还没亮呢。诗分三章,层层递进,写得非常生动。(注:参阅拙著《白话诗经》第二册(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一九九三年),页263—267。)据《毛诗序》以及“三家诗”的说法,这首诗的主旨是陈述古代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宋代朱熹以前,大致相同,尚无异辞。可是越到后来,诗中男女的身分就越趋平民化。清代的姚际恒已经说作贤妃之辞固然可以,作大夫妻子之词亦无不可。民国之后,诗中的主角,阶级越来越低了。(注:如《诗经全译》,一九八二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初版。高亨《诗经今注》一书尤其如此。)似乎把书中主角的身分阶级降得越低,就越能提高这篇作品的价值。可是,这样的解释比起旧说来,究竟好不好呢?我们试看第三章有“会且归矣”一句,“会”字配合上文来看,和“朝”相承接,应指朝会而言,而且古人一般说来,是以“日中为市”,因此不采旧说,而认定诗中所写是一对劳动男女,事实上是值得商榷的说法。虽然说,这样诠释的背后,自有一套理论系统。但这套理论系统说不定可以适用于政治社会改革,却不适用于文学研究。读文学作品,太过强调意识形态,是不是合乎马克思的文艺审美观念,是值得商榷的。(注:参阅潘树广等著:《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法的思考》第七章至第十四章。同兹依出版年月先后,列举数种如下:

      郭英德等著:《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北京:中华书局,一九九五年)

      袁进:《中国文学观念的近代变革》(上海:上海社科院出版社,一九九六年)

      黄曼君主编:《中国近百年文学理论批评史》(湖北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赵敏俐等著:《二十世纪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陕西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王彬:《中国文学观念研究》(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九七年)

      张全之:《突围与变革:二十世纪初期文化交流与中国文学变迁》(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潘树广等著:《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法的思考》(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一九九八年)这些著作中,像《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示的思考》都很有参考价值,但偶尔也有值得商榷之处。例如前者误用资料,将李渔《窥词管见》误为袁枚所著(见该书页581)等; 后者采用沈从文之说,误解温庭筠“小山重叠金明灭”词意(见该书页162)等等。)

      据博厄斯《哲学与诗歌》一书说:“诗歌中的思想往往是陈腐的、虚假的,没有一个十六岁以上的人会仅仅为了诗歌所讲的意思去读诗”,这也是卢格讨论莎士比亚是不是戏剧诗人,竟以哲学体系的有无来作为评量的标准时,马克思要斥责他的原因。(注:G. 博厄斯《哲学和诗歌》,转引自韦勒克、沃伦著、刘象愚等译《文学理论》(北京:三联书店,一九八四年),页113。)

      因此,历来研究者在感叹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没有明确严谨的系统时,假使看到有自成系统的外国理论,不管它是否形式至上,或主张偏颇,或不适用于中国,或不适用于古代文学,就拿来强加套用,恐怕真的会“丧失了自我”而遭人非议了。(注:参阅潘树广等著:《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法的思考》第七章至第十四章。同兹依出版年月先后,列举数种如下:

      郭英德等著:《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北京:中华书局,一九九五年)

      袁进:《中国文学观念的近代变革》(上海:上海社科院出版社,一九九六年)

      黄曼君主编:《中国近百年文学理论批评史》(湖北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赵敏俐等著:《二十世纪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陕西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王彬:《中国文学观念研究》(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九七年)

      张全之:《突围与变革:二十世纪初期文化交流与中国文学变迁》(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潘树广等著:《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法的思考》(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一九九八年)这些著作中,像《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史》、《古代文学研究导论——理论与方示的思考》都很有参考价值,但偶尔也有值得商榷之处。例如前者误用资料,将李渔《窥词管见》误为袁枚所著(见该书页581)等; 后者采用沈从文之说,误解温庭筠“小山重叠金明灭”词意(见该书页162 )等等。冯至《要慎重使用西方的文学术语》一文也主张“不要过多地搬用西方的一些文学术语来评论或区分我们的文学,这样容易产生误解,而且会使很多问题搞不清楚。”见《冯至学术论著自选集》(北京:北京师范学院出版社,一九九二年),页231。)

      四

      接着,我们再谈研究方法。

      谈研究方法,当然跟上述的文学观念、理论系统不能没有关系。他们是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的。而且,谈方法更不能离开研究的对象。假使对研究的对象没有充分的理解,那么所谓研究方法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清末民初以来,中国文学虽然朝着新时代的文学方向发展,但就文学研究而言,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却是一个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关键时期。在此之前,西学虽已东渐,但旧学余波尚在。例如林传甲在一九○四年所写的《中国文学史》,(注:参阅北京图书馆编《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一九八五年),页 197;郑方泽:《中国近代文学史事编年》(吉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陈鸣树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典》(上海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四年)。)仍然采用传统的“大文学”、“泛文学”的观点,所论不但包括经史子集,而且还有音韵训诂、金石书法和文法修辞等等。从现代人的文学眼光来看,这实际上是一本国文讲义,而非探讨中国文学真相的文学史。过去,大家都说林传甲这本书,是中国人自己写的第一本中国文学史,现在我们根据资料,知道在林传甲之前,有窦警凡在一八九七年所写的《历朝文学史》,(注:陈玉堂《中国文学史书目提要》(黄山书社,一九八六年)云:窦警凡的《历朝文学史》(此书体制上似不属文学史著作)脱稿于一八九七年,早于林传甲所著《中国文学史》(一九0四年)。陈氏所言,系据刘厚滋《中国文学史钞(上)》一书所述。)跟林传甲同时或稍晚的,还有黄人、曾毅、谢无量等人的相关著作。(注:同参阅北京图书馆编《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一九八五年),页197; 郑方泽:《中国近代文学史事编年》(吉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陈鸣树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典》(上海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四年)。陈玉堂《中国文学史书目提要》(黄山书社,一九八六年)云:窦警凡的《历朝文学史》(此书体制上似不属文学史著作)脱稿于一八九七年,早于林传甲所著《中国文学史》(一九0四年)。陈氏所言,系据刘厚滋《中国文学史钞(上)》一书所述。黄人《中国文学史》约一九0九年由国学扶轮社印行;曾毅《中国文学史》一九一五年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印行;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一九一八年由中华书局印行。清末民初的文学史著作尚有多种,不赘举。)这些著作有的受了日本学者的影响,有的偶而采取欧西学界的一些论点,但基本上还是以传统的观念为主,方法上几无突破之处。(注:像林传甲《中国文学史》的前记中自称“将仿日本久保天随、笹川种郎中国文学史之例,家自为书”,而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卷一第一编第一章第二节亦偶引“欧洲白鲁克”等人之学说。同参阅北京图书馆编《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一九八五年),页197; 郑方泽:《中国近代文学史事编年》(吉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陈鸣树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典》(上海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四年)。陈玉堂《中国文学史书目提要》(黄山书社,一九八六年)云:窦警凡的《历朝文学史》(此书体制上似不属文学史著作)脱稿于一八九七年,早于林传甲所著《中国文学史》(一九0四年)。陈氏所言,系据刘厚滋《中国文学史钞(上)》一书所述。黄人《中国文学史》约一九0九年由国学扶轮社印行;曾毅《中国文学史》一九一五年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印行;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一九一八年由中华书局印行。清末民初的文学史著作尚有多种,不赘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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