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中亚国家阶级结构的变化

作 者:
徐恕 

作者简介:
徐恕(1964-),湖北麻城人,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法学硕士。

原文出处: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内容提要:

东欧中亚国家的社会面貌已经发生了全面而深刻的变化,阶级结构的变化便是这其中的重要内容。在推动阶级结构发生改变的诸多因素中,这些国家的历史传统、所确立的目标模式以及所推行的实际政策和具体操作方式发挥了突出的作用。今天东欧中亚国家阶级结构的面貌可以概括为:两大基本板块(即“上流社会”与“下层社会”的二元格局)、四个主要阶级(即官僚阶级、官僚资产阶级、新兴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以及雇佣劳动阶级)。无论是就种类还是就属性而言,这些社会集团时下都带有鲜明的转型社会的特征。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00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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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剧变,给东欧中亚地区的社会面貌造成了急遽、深刻和全方位的改变。这其中也包括阶级结构的嬗变。尽管截止到目前,这种演变尚未最终到位,还在继续进行当中,但它的基本轮廓业已凸现出来。

      (一)

      笔者以为,在推动东欧中亚地区的阶级结构变迁的众多因素中,以下三方面为直接原因:

      其一,苏东国家的历史传统。这种历史传统,往近看是所谓的斯大林模式;往远看是马克思所言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无论是斯大林模式还是“亚细亚生产方式”,皆以“一元化”为基本特征而迥异于近代以来西方社会的“多元化”格局。这种原生的、内在的历史传统的作用,决定了即便全力效法西方国家的发展模式,今天的东欧中亚国家实际上也不可能建成西方式的资本主义社会,而只能建立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形态。东欧中亚诸国所独有的官僚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等的产生和活跃,就是这一特色在阶级结构方面的鲜明表现。

      其二,苏东演变所确立的目标模式。尽管存在一些不同,但苏东国家在社会演变的方向上,都选择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作为模仿对象。虽然一时做不到全盘西化,但经过近十年的发展,资本主义的不少东西,的确已经被移植到了东欧中亚地区。东欧中亚国家在社会结构方面两极分化的趋势、雇佣劳动阶级的产生和新兴资产阶级的崛起等等,都应当归因于此。

      其三,剧变以来所实行的政策和具体操作方式。以东欧中亚各国普遍推行的私有化为例。就速度而言,东欧国家着手实行私有化的时间最早、推进得最快;俄罗斯、乌克兰等国次之;中亚诸国又次之。与此相应的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在东欧诸国诞生得最早;在俄罗斯、乌克兰等国次之;在中亚地区又次之。从深度和广度着眼,东欧国家的私有化比较彻底,除了少数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企业维持国有制外,余者一律实行私有;俄罗斯等国的私有经济的范围则相对狭小些,它不仅被排斥在关系国计民生的领域之外,而且在农业部门中所占的份额也有限;中亚国家更退一步,除了中小企业实行私有化外,大企业和土地全部维持国有制。由此导致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在东欧国家的根基最牢、规模最大,在俄罗斯等国次之,在中亚诸国又次之。匈牙利在实行私有化的过程中对外资实行开放政策,结果导致外国资产阶级的势力在匈牙利的强盛;而俄罗斯等独联体国家主要凭借行政手段去搞私有化的做法,则助长了官僚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

      概括而言,今天东欧中亚国家的阶级结构的面貌可以表述为:两大基本板块、四个主要阶级。所谓“两大基本板块”,是指经过这些年的演变,原来的社会分层模式已经瓦解,今天的东欧中亚国家业已初步形成了“上流社会”与“下层社会”泾渭分明、两极对峙的格局。其中,“上流社会”主要由官僚阶级、官僚资产阶级和新兴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等三个社会集团构成;而雇佣劳动阶级,则是支撑“下层社会”的主体。

      下面,笔者依据所掌握到的材料,对上述四个阶级一一展开评述,以期对它们的基本特征做出大致的描述。

      (二)

      官僚以阶级的形态存在,这是东欧中亚国家,尤其是俄罗斯社会的一个具体国情或典型特征。官僚阶级,具有以下特点:

      首先,它是一个有着深厚历史渊源的阶级。马克思在对覆盖俄罗斯等东方国家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进行研究时指出,该生产方式的最基本特征之一,就是其社会稳定地保持着以政治权力为主导的“大一统”结构,从而使得以帝王为首的贵族阶级长期居于社会的支配地位。这个贵族阶级,也就是官僚阶级的原始存在形态。

      在剧变前的几十年间,苏东国家实行高度集权的体制。它赋予干部以一般公民根本无法企及的地位、特权和利益,从而将它造就为一个特殊的社会集团。这个干部集团,是官僚阶级的直接前身。关于官僚阶级对干部集团的继承性,单从官僚阶级和干部集团在人员构成方面的同一性,便足以得到印证。例如在俄罗斯,尽管经历了社会制度的剧变和剧变之后国内形势的风云变幻,但从苏联时代继承下来的干部队伍一直被比较完整地保留下来。据1996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苏联时期的干部在总统班子中所占的比重为75%,在政府各部门中所占的比重为74%,在地方政权机关中所占的比重更是高达80%。在其他独联体国家中,目前坐在国家元首宝座上的,除了亚美尼亚外,多数都是苏联时期的官僚。其中有半数的最高领导人,干脆就是原加盟共和国的共产党第一书记。

      其次,它拥有全面支配社会的权力。从“亚细亚生产方式”到斯大林模式,其本质都是政治社会,即政治权力异常强悍,它不仅运作政治事务,而且统辖经济、思想文化在内的整个社会。正因为如此,政治地位的高低,是界定社会集团的决定性依据;掌握政治权力最多的集团,顺理成章地成为最显赫的阶级。尽管已经发生了一系列变化,但在今日的东欧中亚地区,尤其是在独联体国家中,对政治权力进行压缩与制约的机制尚未最终生成,政治权力主导社会的状况依然如故。与此成因果,官僚也不似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那样是一个职业门类,而仍然维持着阶级的内涵。在今天的东欧中亚诸国,尽管从纵向化,官僚阶级的权势已不及昔日的干部集团;从横向看,各国的情况也存在差异,但其共同之处在于,官僚阶级的手中都不仅拥有可观的政治权力,而且还凭借庞大的国有经济而直接管理经济事务;此外,官僚阶级还掌握着可观的舆论工具,这使得它能够在思想文化领域里呼风唤雨。

      最后,官僚阶级具有不少转型社会独有的特征。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权力寻租”为主要形式的腐败现象的泛滥。在剧变之前,集权体制外加合法的干部特权,使得“权力寻租”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都很有限;而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比较健全的制约机制对“权力寻租”造成了有效的抑制。恰恰在今天的东欧中亚诸国,独立的经济正在生成而制约权力的机制尚不完备,于是“权力寻租”大行其道。以俄罗斯为例,其官僚腐败已经发展到触目惊心的地步。表现之一,是腐败的范围广。据传媒揭露,目前俄罗斯官员的收入中,有1/3来自受贿,而其中的一半很可能还与黑手党有关。表现之二,是腐败的层次高,即卷入腐败的包括一大批位尊爵显的要员。例如,1997年就爆出了第一副总理丘拜斯的“稿费丑闻”和有几十亿卢布的灰色收入的传闻。另外,克里姆林宫的卫队首领也被指控与黑社会勾结,侵吞了数百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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