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等级秩序的制度化和艺术对意义的深度追求,是构成传统语境中确认艺术经典的基本依据。然而,在伴随现代科技发展而出现的后现代文化中,却存在一种消解传统文化等级秩序和深度追求的倾向。伴随高雅文化在后现代文化中的淡出,艺术已经走入一个无经典的,或者说无从确认经典的时代。面对这样一幅现实艺术景观,我们不得不思考,艺术是否真的不再需要经典。如果说经典的实质在于它代表并维系着艺术作为艺术而不可能为其他物品所取代的独特价值,那么这个问题的另一种提法甚至可以表述为,人类是否不再需要艺术? 提出这样的问题并非多余。现代科技,尤其是以信息革命为代表的高新技术发展方兴未艾,以此为动力的经济全球化进程正在加快。这说明作为后现代文化重要特征的媒体化生活和消费性艺术,至少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仍将是现代人文化生活的重要方式;况且在科技与市场的互动关系中不断注入的高新技术含量,将使它变得越来越新颖和宜人。在这样的时代趋势中,波德里亚所说的那种只与它的有限主体联系的“稀缺、珍贵、惟一的物品”,(注:〔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第115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即真正的艺术作品,是否还会存在?它是否会像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一直“朝着另一种论述(即商品与消费)滑去”,(注:〔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第112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并最终在生活艺术化的符号碎片中消解成一堆泡沫? 基于这样的认识来看高新技术时代经典艺术的命运,我们会发现:尽管高新技术的发展及对经济、文化的巨大影响,危及到经典艺术的生存。但是,人们对经典艺术的追求仍在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适应文化变迁需要的新的经典确认原则正在形成,信息技术的内容革命则将为经典艺术提供崭新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当代全球性的高新技术热潮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后期,尤其是90年代以来,高新技术向商品化、产业化、国际化方向发展,不仅引起了相关技术和产业的不断变化,而且引起了生产方式、经济结构、思想观念、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深刻变化。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由信息业,尤其是被称为第四媒体的网络业的巨大发展而变得明朗、敏感和尖锐起来的“全球化”问题。 美国是现代信息技术的发源地和最先进的国家。美国人成功地将自己的技术优势迅速转换成巨大的经济效益,而作为这种转换中介和目的的,却是文化。一项统计数据显示,美国控制了全球75%的电视节目的生产和制作,使不少第三世界国家的电视台成为美国电视的转播站;当今传播于世界各地的新闻,90%以上由美国和西方国家垄断;美国电影产量仅占全球电影总产量的7%,却占据了全球电影总放映时间的一半以上。这些美国文化产品在占领别国文化市场的同时,也输入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对别国文化构成明显冲击。这种现象引起我们如下思考: 一是信息殖民问题。托夫勒曾预言:“谁掌握了信息,控制了网络,谁就将拥有整个世界。”可见对信息网络的控制绝不单纯是为了获取经济利益,它还必然伴随一种新型的文化殖民。目前英语文化,尤其是美国文化,凭借先进的传播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新的文化霸权。这不仅对发展中国家构成威胁,对一些发达国家同样构成威胁。法国司法部长雅克·图邦认为,英语占主导地位的互联网是一种“新形式的殖民主义”。为此,法国人曾通过一项法律,要求在法国互联网上进行广告宣传的文字必须译成法语。当时的法国总理希拉克就提出,这是“要确保莫里哀和加缪的语言不在信息高速公路上漏掉”。人们已经意识到,在技术层面日益趋同的形势下,文化才是一个民族的身份证。 二是文化产业与信息产业汇流问题。现代信息技术数字革命不仅带来了信息产业的新面貌,也带来了文化产业的新生机,它使这两个现代社会的标志性产业走到一起,并合成一体。实现这种融合的第一步是传媒汇流,即由数字技术作为一切信息传媒形态的技术基础而为与信息相关的一切产业提供一个统一的平台,大众传媒、通信和信息业因此而汇合为一,通过统一的宽带系统,为用户提供服务。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及欧洲发达国家已基本解除了传媒业、通信业、信息业之间传统的行业管理壁垒,以及各国之间对传媒业的管理壁垒,完成了适应信息社会要求的第一次制度创新。如果说这还只是一种形式革命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必然趋势将是对内容革命的呼唤,信息社会也因此进入第二次制度创新阶段,即实现文化产业与信息产业的汇流。 在这方面,美国人再次走在世界前列。美国虽然没有什么文化遗产,却率先将“内容产业”纳入商业和产业化轨道。通过1997年“北美行业分类系统”的颁布,美国已向世人宣布了他们将信息内容,特别是文化内容,作为信息产业的主体。由此来看美国文化的信息殖民问题,大概没人再相信它只是一种经济行为了。认识到这一点的世界各国都在力争后来居上,要在信息全球化本身就含有的文化全球化过程中抢占制高点。欧洲小国芬兰以拥有诺基亚这样的信息产品品牌而在信息技术方面处于世界前列,而正是在它的倡议下,欧洲文化产业发展框架性合作计划于2000年启动。我们可以从1999年欧盟文化部长的一次非正式会议文件中看出这项合作计划的动机:“商业压力和由此而来的内容贫乏,而不是文化的多样性,是存在于我们这个日益发展的由数字电视造成的广播时代自身中的固有威胁。可靠而高水平的公共服务应该是欧洲的竞争优势所在。保存欧洲人的文化认同至关重要。如果没有有价值的内容,技术的未来发展是没有意义的,这是新千年的最大挑战。”面对这种世界性的文化产业与信息产业的汇流趋势,经典艺术的命运又将如何?我认为,这场信息技术的内容革命既为经典艺术提供了崭新的生存与发展空间,也要求我们把握机遇创作出具有鲜明中国气派和深厚文化底蕴的经典作品,为“世界文学”的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