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677(2001)05-0104-(07) 自进入近代社会以来,在日益强劲的西风吹拂下,中国近现代文论是在以西方文论为主的外来文论濡染下发展起来的。进入现代以来,俄苏文论的影响日渐强劲,新中国成立以后,前苏联文论成为中国当代文论建设的范本,几十年来,它始终是中国现当代文论主要的参照系。今天,我们重新回顾前苏联文论和中国现当代文论之间的关系,加以认真清理,对于建设跨世纪的中国文论,有着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 和整个中国近现代文化相一致,中国近现代文论带有两个基本特征:一是和中国近现代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机紧密相联;二是因此而带有强烈的现实功利性,它紧紧指向解决中国社会所面临的危机这样一个根本目标。俄国十月革命正好为中国提供了一个成功范例,使中国人从中看到了耀眼的希望之光。 在“走俄国人的路”的思想导向下,20世纪的中国文化从五四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以俄为师”的过程,于是在西方文学与文论滔滔涌入中国的洪流中,俄国文学创作和俄国文学理论的译介最终跃居最突出的地位,瞿秋白在1920年3月为《俄罗斯名家短篇小说集》撰写的“序”中,描述当时的状况是:“俄罗斯文学的研究在中国却已似极一时之盛。……大家都要来讨论研究俄国。于是俄国文学就成了中国文学家的目标。”[1](第一册,P169)鲁迅在1932年12月撰写的《祝中俄文字之交》中,称“俄国文学是我们的导师和朋友”[2](上册,P505),在本世纪前半叶中国人有选择的译介中,包括俄苏文论在内的俄苏文学已经确立了其主流地位。 早在1920年10月1日《新青年》第8卷第2号上,郑振铎就翻译了高尔基的《文学与现在的俄罗斯》。而最早介绍俄国文学理论批评的是文学研究会主办的《小说月报》,该刊出版的《俄国文学研究专号》(第12卷,1921年9月)首次在我国以较大篇幅介绍了俄国文学理论批评,最值得注意的是郭绍虞《俄国美论与其文艺》,概述了俄国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介绍了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的文学理论批评观点。 此后,瞿秋白1921至1923年的《俄国文学史》、郑振铎1923年的《俄国文学史略》都辟专章介绍“俄国文学评论”。从1928年革命文学论争到1930年左联成立,在当时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传播的新高潮中,俄苏文论的译介摆在突出位置。1930年左联成立时专门设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会,把“外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研究”当作主要工作内容之一,对前苏联文论的译介便自然成为工作的重心。 20世纪20年代以来中国译介的俄苏文艺论著,择其要者有:王统照译《新俄罗斯艺术之谈屑》,沈雁冰译《俄国文学与革命》,任国祯编译《苏俄的文艺论战》,鲁迅译《苏俄文艺政策》及卢那察尔斯基《托尔斯泰之死与少年欧罗巴》、《文艺与批评》与《艺术论》、普列汉诺夫《车勒芮绥夫斯基(按:今通译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文学观》、《艺术论》,冯雪峰译伏罗夫斯基(按:今通译沃罗夫斯基)《作家论》、卢那察尔斯基《艺术之社会的基础》、普列汉诺夫《论法兰西的悲剧与演剧》和《艺术与社会生活》、戈庚原《玛克辛·戈理基(按:今通译高尔基)论》、高尔基《给苏联的“机械的市民们”公开信》、弗里契《艺术社会学之任务及诸问题》和《巴黎公社的艺术政策》、法捷耶夫《创作方法论》,周扬译别林斯基《论自然派》等。[3][4][5] 仅从这份远不完全的书单看,就已经具有了相当的计划性和系统性,包括了19世纪以来俄苏文论、俄苏文艺领导人的文艺观及文艺政策,数量大,内容全,如果我们考虑到当时中国内忧外患、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已属相当不易。从译者情况看,鲁迅、沈雁冰、王统照这样的文坛巨擘,周扬、冯雪峰这样的中共文艺理论权威均亲执译笔,不论是对当时中国文论的发展,还是对建国后文艺政策思路的形成,影响都是巨大而深刻的。 人们往往喜欢谈论在中国处于冷战格局中“全面学习苏联”的时代氛围所造成的前苏联文论入主中国的局面。其实我们稍加留心便不难发现,建国后前苏联文论之所以能迅速入主中国,除了得益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从文论发展的内在逻辑上讲,乃是自20年代以来便日益向俄苏倾斜的中外文论交流模式的自然延伸,只是由于当时的特殊时代氛围使之迅速走向极端化,自近现代以来形成的严重不平衡的中外文论交流模式,至此达到顶点。 这个时期中国对俄苏文论的译介更有计划,更充分,也更深入,着重系统翻译了俄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著作,包括列宁、普列汉诺夫、卢那察尔斯基、沃罗夫斯基和高尔基等人的文艺论著,系统出版了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的文艺论著,出版了前苏联文艺学论著、美学论著和文艺理论教科书,以及前苏联领导人有关文艺问题的讲话等,甚至后来中苏交恶以后我们也还出版过勃列日涅夫等人有关文艺的讲话和相关决议。 这个时期的中国文论具有新的特点:自近现代以来中外文论交流的多元化局面消失了,在前苏联文论的大规模输入中,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文论和资产阶级划上了等号而被一概排斥,前苏联文论被奉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典范而取得了经典地位,成为当代中国文论建设的法定范本,实际上也是当时惟一可能的参照系。而中苏交恶以后的六七十年代,前苏联文论已经有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变化,但限于两国关系状况,文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我们对这些变化知之甚少。进入八九十年代,中苏关系逐渐恢复和走向正常化,我们已能较多地了解前苏联文论的调整与变化。但由于国门大开,中国人热切的目光投向西方欧美文论,前苏联文论已经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唤起我们的理论兴趣和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