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是60年代末欧美兴起的新女性主义话语的一部分,是当代西方文学理论与实践中的一支充满活力与生机的劲旅。因此,它既属于风起云涌的女性主义批评(Feminism一译女权主义,随着文学批评的深入,为了与欧美早期的妇女运动的“女权”口号相区别,也为了表明女权主义发展的新阶段及内涵的丰富性,今多译作“女性主义”。)成为它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又属于多姿多彩的西方文艺美学,是其多种美学方法、美学流派中的一支。从本世纪20年代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自己的屋子》开始发轫,到60年代的蓬勃展开,直到80年代末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特娃代表鼎盛期的著作《语言——未知物:语言的尝试》问世,其历史最长不过六、七十年,而其间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只有二、三十年的历史。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起初并不重视理论建树而一味重视批评的社会效果和道德价值,甚至对于学院派的纯学术采取了完全不屑一顾的态度。以致落下无理论、无逻辑、无体系的口舌。只是到了本世纪50年代以后,女性主义走向政治性和学术性的两种倾向才更加明显,也更加深化。根据朱丽娅·克里斯特娃《妇女的时间》中的说法,女性主义理论的发展大致经过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的理论代表作就是法国西蒙娜·德·波伏瓦的《第二性——女人》。这本书在50年代的欧洲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这一阶段的理论主要强调男女平等,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享有平等的工作权力、经济权力和法律权力。西蒙娜·德·波伏瓦认为,女性的“温存”、“柔顺”及一系列与此有关的观念是文化的产物,而不是生理特性决定的。这一理论在文学上后来衍生出所谓“男女合体”和“雌雄合体”的说法,即台湾女性主义理论家宋美华所定义的女性主义文学修辞学的一极——理念论。 强调男女平等实际上是以男性标准来衡量女性,要女性向男性看齐,因而这种平等运动是建立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权力构架之中的。而这个权力构架正是禁锢他们,也是她们竭力想要改造的。所以,以男女平等为目标的妇女解放并没有创造出新的语言而只是重复并强化一种以男性为中心的既定语言。 60年代末,由于美国国内反越战和民权运动的高涨以及中国“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影响,西方出现了比较有影响的妇女解放运动,女权主义得到迅速的发展。一方面,这种女权主义带有鲜明的政治色彩,另一方面又更加趋向学术化。70年代以后,西方的女权主义基本上由政治上颠覆资本主义转向从语言上颠覆私有制社会的基础。此时,女性主义开始作为一种文学批评方法出现在欧美文坛。作为学术研究已风行于欧美的高等院校。 第二阶段的特征是强调男女之间的差别,以及由性差别带来的意识形态斗争。女性主义批评家们主要从后结构主义包括精神分析入手,对一系列经典文本进行解构。她们以差异为名否认男性秩序,认为妇女有权处于历史和政治的线状时间之外,并颂扬女性本质。她们认为,女性不仅不同于男性,而且优越于男性。这就产生了女性主义修辞的另一极:经验论。这种理论发展到最后,就是男女地位倒错,权力结构本身并没有被推翻,而只不过是以一种权力替代另一种权力。按照西方女性主义者的说法就是长出菲勒斯(phallus,阳物)的女性。在这一阶段中,女性主义批评家把破坏、颠覆、解构男权中心作为自己的使命,主张以女性独特的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经验”作为解构男性经验和理念的武器,凸显女性的差异性,以抗议原有男权社会将女性隐而不彰的做法,从而展示女性作为独特生命的存在。从挖掘自我经验,到印证女性共有的“边缘人”处境,女性主义批评家开始意识到建立“女性次文化”的必要。 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情况看,作为一种革命的、颠覆性的理论一旦体制化、实质化,那么它本身的革命性和颠覆性也就完结了。因此,第三阶段女性主义的特点就是“女性永远不解被界说”,通俗一点说,那就是女性主义理论是运用男性理论来解构男性理论,女性主义本身无法再现,不能实质化,因而它永远立于对抗性的边缘,不断地去颠覆和解构位于中心的权力结构。70年代末、80年代初女性主义者拒绝那种作为形而上学的男女二分法,正如克里斯特娃指出的,这一代的女性主义者提倡三个阶段的女性主义的方法相互混合共存于同一历史时间内。这样,所有的门都向女性主义者敞开,造成了一个允许个人持有不同意见、百家争鸣的多元化局面。 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道路上成就斐然者当首推英美派与法国派。前者重经验论阐述,后者则重理念论的阐述。因此,虽然二者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史上平分秋色,但后者的理论建树则是前者所望尘莫及的。所以近期出现欧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相互融合的趋势,集中反映在英美的女性主义批评家对法国派理论的评介上。 英美派较重视从实践中总结经验,进而提升到一个理论高度,这与她们的社会批判方式是一致的。英美派由于是从“经验”出发从事研究活动,所以她们比较重视感情材料分析,而拒绝走抽象化道路,这也是英美派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作为美学流派地位不高的症结所在。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侧重的是理念论的修辞格。所走的道路是自上而下的抽象思辨。开始是对其他的批评理论进行批判,这其中包括弗洛伊德主义、后结构主义(包括解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等。与此同时,也从这些批评理论中吸取养份,以发展女性主义批评理论。所以法国派主要是从剖析西方文化传统入手,其批评对象不仅是作品、作家或文学现象,也涉及与女性主义同时发展起来的西方思潮和文艺理论的阅读方法,因而特别注重理论与语言的研究。她们受后结构主义和心理分析的影响,并且吸收了西方哲学和文学的话语,同时又开始解构这种话语。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大都与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学、解构主义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西蒙娜·德·波伏瓦、朱丽娅·克里斯特娃、埃莱娜·西苏、露丝·依利佳莱等法国派主将都与萨特、弗洛伊德、拉康、德里达、保尔·德曼等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她们既受他们影响,又对他们理论的男性中心主义提出质疑。法国派在分析了西方理论话语中妇女的地位之后得出结论:所有的父权制——包括语言、资本主义——一神论——只表达了一个性别,所有的一切只是男性力比多机制的投射。女人在父权制中是缺席和缄默的。法国派还对父权制二元对立思维进行了彻底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