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63(2001)1-0050-07 在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大部分人的生活重心是工作,是生产,工作角色提供了他们主要的社会认同感。这种认同感在心中形成一种相当稳定的自我意识,足以认清并确立自己和别人眼中的个人定位。当这个社会晋级到较高的资本化程度,他们开始对工作以外的——家居、运动、娱乐——赋予重大意义,工作不仅为了维生,而是为了消费。尤其各种物品大量流通、迅速代谢的城市生活,更增长了都市人对风格的察觉,以及对消费的品味。我们往往为了扣合一种更加形象化的认同感,而透过衣着样式、食品类别,以及休闲娱乐的形态,来标示出自己的社会阶层与定位,并接受别人的诠释与理解。进入后现代的阶段,消费意识的渗透使自然与人类意识日益商品化,后现代文化与美学也浸渍了无所不在的商品意义,文化遂贴上商品的标签。 消费主义强大的意识形态,不但正当化了资本主义,亦趋使我们在幻想与现实中成为消费者。那些五花八门的商业广告向消费者推销时,应用大量的符号与象征,让我们的欲望拥有具体的对象,无时无刻不潜伏在心中。消费被视为进入后现代的缩影,它意味着生活重心的转移,不再以生产性为核心。消费即成为社会性的行为,一座都市即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消费社会(consumer society)(注:以上两段对消费社会的概述,主要依据:Robert Bocock著,张君玫、黄鹏仁译(1996),《消费》,台北:巨流出版社,页2-20;78-82。)。 其实我们周遭的消费品都预先做好了分门别类的工作,在它们所在的场所或领域中等待我们的回声。这已经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异化向度,越来越多规划好的消费项目在主导我们的生活内容。失去创造力的消费者,只能行走在制定的路径。换言之,我们的消费是按图索骥,去寻找不同的消费空间或样式,都市俨然就是一张巨大的消费地图。 其实这张消费地图是一张饮食文化的殖民地图,我们大可将速食店定位为美国都市文化入侵亚洲的一个殖民据点。比起西方服饰和流行音乐在我们生活中的“潜移默化”,速食店所进行的文化殖民,如同巨型殒石般深层撞击(deepimpact)。 速食店是一个绝对大众化、形象健康的消费空间,它的原始消费理念主要在倡导一个速战速决的饮食方式,来迎合都市人的生活节奏。可是当它被引进亚洲地区,却造成巨大的冲击,影响了饮食文化和更深层的消费意识。如果透过现代诗来回顾速食业的殖民史,我们便能归纳出不同世代的诗人,看待速食店的视野有相当的差异。 1984年1月,第一家麦当劳速食店在台北开幕,7月1日台湾诗人洪致(詹宏志)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庞克少年》,诗中略略提到麦当劳,但不以此为主题,我们无从窥探麦当劳对台北消费者的冲击。1985年8月3日,台湾前行代诗人罗门(1928-)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名作《“麦当劳”午餐时间》,严肃地探讨了这个消费空间及其衍生的文化问题。在分析此诗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李瑞腾在《七十四年诗选》(1986)中针对此诗所写的按语提供了一项重要迅息:“‘麦当劳’,对于台湾饮食文化所造成的冲击与震撼过去之后,似乎已经广被我们的都市子民所接受了,而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对于多少年来一直在都市范畴取材,反映、批判都市文明,而企图把文明层次提升到文化层次思考的诗人罗门,‘麦当劳’现象被他所注意,应是理所当然的了。”(注:李瑞腾编(1986),《七十四年诗选》,台北:尔雅出版社,页172。) 换言之,在罗门写麦当劳的时候,它所代表的美式速食文化对本土饮食文化所造成的冲击与震撼已成“过去”,早被台北市民所接受(罗门笔下的麦当劳店里就有三个不同年龄层的顾客),所以李瑞腾先生认为它受到罗门的注意并不是件令人意外的事(因为已经历时一年半)。 由于麦当劳重新划分了客层,青少年成为第一顺位的消费者(直到九○年代,儿童和上班族才陆续被多元诉求的行销策略纳入,成为主要的客层)。罗门的《“麦当劳”午餐时间》(1985)是从文化断层和文化殖民的双重角度来探勘它对台北地区消费型态的冲击。此诗第一节营造了一个明快的画面:“一群年青人/带着风/冲进来/被最亮的位子/拉过去/同整座城/坐在一起/窗内一盘餐饮/窗外一盘街景”(注:罗门(1995),《罗门创作大系·(卷二)都市诗》,台北:文史哲出版社,页84。)。在这里,麦当劳代表一种时下最流行的生活样式,已非单纯的餐饮需求/维生消费。这一群由都市文化培植出来的时代青年,踏着风般轻快的语言节奏,溜进这个洁亮的饮食空间,回归到属于他们这个世代的速食文化位置,这是他们的物欲满足模式。它窗里餐饮制式化的速食本质,与窗外无深度地川流不息的街景,紧紧地契合在一起 第一节的消费景象让第二节的中年人显得格格不入,遂产生不可避免的文化冲突——这两三位被迫调适固有的饮食习惯,而感到疲累的中年人,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刀叉/慢慢张成筷子的双脚”(注:罗门(1995),《罗门创作大系·(卷二)都市诗》,台北:文史哲出版社,页85。),潜意识里的惯性仍然驾驭着用餐的形式。他们之所以来吃麦当劳,那是因为它已经成为最具时代性的“文化入门之物”(cultural primer),“亲身体验”过麦当劳的饮食方式,是一种赶时髦的消费心理。第三节轮到老年人,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引起更大的文化冲突,反而自我矮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