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编号:0257-5876(2000)04-0009-05 马克思在1857年8月底撰写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已经明确提出了现代性问题,这就是历史进步与它所付出的代价的关系问题(注:马克思在《导言》中指出:“进步这个概念决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义上去理解。”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页。),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和文化理论的历史哲学基础。关于审美现代性的有关思想,我们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可以看到其基本思路和理论原则(注:参见伊格尔顿《美学(审美)意识形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8章。)。问题在于,在当时以及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乐观主义情绪和工具理性思想的流行遮掩了马克思的声音,直到20世纪下半叶,马克思的声音才在哈贝马斯、詹姆逊、伊格尔顿等人的著作中产生巨大反响。 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充满魅力的古典文化以艺术作品的形式重新表达,成为现代人交流思想和感情的重要媒介。它的魅力事实上并不在于古典社会本身,而在于古典文化与现代社会构成的关系。关于审美现代性问题,马克思的提问方式和解答的理路与海德格尔等现代哲学家正好相反。在《导言》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古希腊神话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与现代社会创造的巨大生产力相比,古希腊神话失去了其原有的意识形态力量,升华成具有“永恒魅力”的文化形式。在马克思看来,古希腊艺术的特殊魅力不在于它的古典性,而恰恰在于它的“现代性”,即在于它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的意义。已经转化为艺术作品的古希腊神话,已经不是一种意识形态,而是一种凝固的意识形式,只有当它与现实生活经验建立某种联系时候,它才呈现出具体的意义,这个“意义”的根源在于现实经验和现实关系。在我看来,马克思的提问方式不是探究古希腊神话怎样转化为艺术作品,或者说艺术作品怎样“起源”,而是思索并力图解答,通过艺术这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形式,现实中的个体怎样与现实关系交流从而改变主体本身。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对于理论研究而言,重要的不是从现实到艺术的这个审美转换阶段,而是从艺术作品到现实体验这样一个审美转换过程。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研究交换关系和交往关系的理论,对于我们理解马克思的美学思想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果我们说以往的美学家(包括海德格尔)仅仅是关注美是怎样来的以及美是什么等问题,马克思则要求我们思考“美”有什么用处?因此,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中,审美的现代性问题也就是审美意识形态的现代作用问题。 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审美意识形态的现代作用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理论内容。首先,在现代社会中,由于社会生活的异化,意识形态,包括审美的意识形态必然发生严重的扭曲和异化,审美意识形态与它所表征的社会关系发生某种程度的脱节甚至断裂。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这部重要著作中,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社会的斗士们,为了不让自己看见自己的斗争的资产阶级的狭隘内容,从过去的历史事件中找到了“为了要把自己的热情保持在伟大的历史悲剧的高度上所必需的理想、艺术形式和幻想”(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6页。)。这就是审美意识形态的最常见和最直接的内容与含义,在当代社会,这就是各种大众文化的主要意义,幻想化和形式化是其主要特征。其次,由于审美活动是以个体的审美经验为基础的,在社会已经充分个体化了的现代社会,个体意识形态与主流意识形态必然形成诸多的差异,这就为审美启蒙并且重新把握现实生活关系提供了可能。在马克思看来,理论的任务不能停留在描述这种可能性上,问题的实质和关键在于说明为什么能够产生这类差异和意识形态的偏离,以及这种审美活动的社会意义,在这里,陌生化或审美变形(转换)是其主要特征。在《路易·波拿马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写道:“使死人复生是为了赞美新的斗争,而不是为了勉强模仿旧的斗争;是为了提高想象中的某一任务的意义,而不是为了回避在现实中解决这个任务;是为了再度找到革命的精神,而不是为了让革命的幽灵重新游荡起来。”(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6页。)通过审美转换,艺术的形式与现实关系的要求结合起来。再次,两种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审美活动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审美经验的个体性与审美对象的共同性的有机统一。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这种统一的基础是审美关系。审美关系不是简单指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的关系,而是指由现实的生产方式所规定或由一定的意识形态所规范的情感模式,包括情感需要、情感表达和情感满足的一整套习俗和制度。在不同的生产方式、社会制度和文化传统的条件下,审美关系也互不相同。由于审美关系的不同,共同的审美对象或文学文本可以产生出不同的审美效果,在理论上也就是两种审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在社会主义文学生产方式出现之前,两种审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被马克思表述为古希腊艺术的永恒魅力问题,在社会主义文学生产方式出现之后,在理论上进一步提出了新的问题和理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