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提出 20世纪80年代以来，各地各层级开发区在推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改善投资环境和引导产业聚集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有力地推动了地区经济增长(Wang，2013；Aghion et al.，2015)。然而，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时期，开发区主要依靠政策红利、政府主导和要素驱动的弊端逐渐凸显，面临着政策红利减弱、要素成本制约和域内外竞争加剧等困境；同时，部分开发区长期存在的土地资源规划混乱、过度开发和管理权限不明确等一系列问题也制约着开发区的进一步提升和发展。有学者研究指出，开发区的设立虽然带来了地区经济在总量上的增长，但在提质增效、政策套利和集聚效应等方面也存在一些问题，并未发挥出应有作用(郑江淮等，2008；王永进和张国锋，2016)。作为带动地区经济发展和实施区域发展战略的重要载体，开发区建设能否适应新的形势和任务，继续发挥“改革试验田”和“开放排头兵”作用，对于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至关重要。在此背景下，深入研究中国各层级开发区建设如何影响域内企业决策以及提供进一步的优化对策，成为亟待解决的现实议题。然而，作为地方政府整合地区经济资源的主要平台，开发区设立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域内企业的并购行为，现有研究鲜有涉及。另外，中国的开发区主要分为国家级和省级开发区，这两类开发区无论在运作机制还是对域内企业的影响机理上都有着明显差异，但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探讨国家级开发区设立对地方经济和域内企业行为的影响(Schminke and Van Biesebroeck，2013；林毅夫等，2018；李贲和吴利华，2018)，而对于省级开发区的经济效应，以及国家级开发区与省级开发区的对比研究基本上还是空白。本文尝试从企业并购视角考察不同层级开发区设立所带来的经济效应，以期为优化中国各层级开发区的建设管理、助力地方经济转型升级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现有研究表明，并购不仅是企业实现外延式、跨越式扩张的有效途径，也是促进经济体系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的重要方式。随着中国从要素扩张的“增量经济”进入创新驱动的“存量经济”，企业并购活动日趋活跃。据Wind数据库统计，2018年中国并购市场规模已达到3.4万亿元。然而，中国企业的并购行为并非完全基于企业自身的成长需求，往往会受到一些外部非市场化因素的干扰，从而表现出有别于成熟市场国家的并购特征。蔡庆丰等(2017)、蔡庆丰和田霖(2019)发现，企业家的“政治关联”、国家级和地方层面的产业政策都是影响中国企业并购行为的因素。潘红波等(2008)指出，地方政府有动机和能力通过影响相关企业的并购活动缓解政策性负担和实现地方经济增长。具体到开发区的设立和建设，当地方政府通过开发区建设促进地区投资和整合区域资源时，对于域内企业所处的营商环境和获取的政策支持都会带来直接而深刻的变化，显然，开发区内企业受到的地方政府干预也会显著高于区外企业。因此，有理由相信，开发区的设立和管理模式对域内企业的并购行为也会产生实质性影响。 在中国，国家级开发区与省级开发区的区别并不仅限于审批机构的不同，在设立目的、政策支持和规模效应方面都存在明显差异。国家级开发区的设立大多都是服务于国家层面的区域发展战略，要求在地区经济和产业发展中发挥示范引领作用，在规划建设、经济管理以及政策支持上具有相对独立的权限，域内企业也享有丰厚的税收优惠和政府补贴，且域内较大的市场规模和完善的基础设施更易于形成“集聚效应”和“规模效应”。省级开发区的设立往往基于地方政府的经济发展和土地资源开发利用的目的(李国武和候佳伟，2011；邓慧慧和赵家羚，2018)。在追求地区经济增长目标和缓解政策性负担的驱动下，地方政府热衷于通过省级开发区建设来展开区域产业和招商竞争，因此，省级开发区在发展过程中往往更容易受到地方政府政策意图的影响。此外，省级开发区内的政策优惠也无法与国家级开发区相媲美，更多体现在地税返还和财政奖励上，且其较小的规模导致域内“集聚效应”较弱，产业链也相对不完善。那么，不同层级的开发区设立是否会对域内企业的并购行为产生差异化影响？其背后分别是基于何种并购动机？这些并购动机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体现在企业的并购特征上？进一步地，不同层级开发区设立又会如何影响域内企业的并购绩效？本文将对这些问题做深入分析。 本文可能存在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①现有关于中国开发区对微观企业行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开发区设立如何影响域内企业的出口行为、生产率、规模成长、成本加成率等，但是对开发区设立如何影响域内企业的并购行为尚无文献做过系统、深入的研究。本文采用稳健的计量方法，识别了开发区设立与企业并购行为之间的内在关系，更加细致地考察了地区市场化程度和产权异质性的影响，丰富了这一领域的相关研究。②基于国家级、省级开发区的对比研究，进一步拓展了有关开发区建设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问题研究。以往关于开发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级开发区，省级开发区鲜有涉及。本文从企业并购视角研究表明，国家级、省级开发区设立对企业行为的影响存在显著区别，国家级开发区设立通过促进企业发展模式的内涵式转变，有助于地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但是省级开发区内企业体现出更多的粗放式并购扩张特征，并不利于地区经济转型升级。同时，系统分析了这一差异化现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对于理解学术界关于开发区功能作用的争论、地方官员通过开发区建设促进地区经济增长、强化开发区的标杆作用等现实问题有所裨益。③现有关于政府干预与企业并购的文献更多是从官员晋升、产权性质和政治关联等视角来探讨，本文则从对地区资源配置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推动作用的开发区设立这一视角切入，有助于充实政府干预的经济效应和企业并购的影响因素等相关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