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张维迎在他颇有影响的《企业的企业家—契约理论》中,给出了一个企业的企业家理论模型,他想回答的一个基本问题是,委托权(剩余索取权和控制权)是如何在企业内部分配的?或具体来说,就是想回答一个先验性的命题:为什么是资本雇佣劳动,而不是劳动雇佣资本?为了回答这一问题,他建立起一个经营能力与个人资产的二维模型,以经营能力和个人资产的高低构筑一个矩阵组合,不同的组合确立了企业家、管理者、资本家和工人的分类特征。他的逻辑是,正是这些经营能力和个人资产组合上的差异决定了在企业内部的分工。这一模型无疑是具有启发意义的,但这里存在一些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首先,这是一个“先天”或“先验”决定论式的模型。在张维迎的模型中,经营能力和个人资产似乎都是先天决定的,是个人天生的能力和继承积累的财产,因为在模型中,经营能力和个人资产被处理为静态的不变量。因此,在他的模型中,看不到“后天”个人能力的改善(如通过教育及干中学的经验积累)以及个人资产的获取和积累,这一处理方式尽管使得模型变得简单和易于操作,但无疑与实际有很大出入。个人的经营能力除了“机敏”、“想象力”和“判断力”之外,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后天的学习,这包括受教育、培训以及在工作中直接的学习和积累的经验。在这一意义上,我将张维迎提出的模型看作一个静态的“先验的”企业的企业家理论模型,这一理论具有“身份说”的特征,即按照这一理论,一些人生而为企业家,另一些人则生为工人或管理者。我这里认为,为了更好的揭示企业的委托权分配问题,有必要加入现实的变量,这里,我称之为“学习变量”,这与个人的学习曲线有关,是后天的知识和经验积累。 其次,张维迎模型中经营能力和个人资产都是与个人相联系的,这尽管有益于分析资本与劳动在企业剩余索取权和控制权上的分配关系,但这里却排斥家族企业和关系网络、信用等社会资本的意义。在家族企业或家庭企业,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个人的资产,往往是家庭或家族共同的资产在联合发挥作用。而这一资产结构甚至可以延续到准家族的社会关系网络之上,如在华人企业中,资金的来源可以大大突破个人甚至家庭的财产约束,这使得一批在张的模型中处于所谓“管理者”地位(有经营能力,但缺乏资金)的人可能成为企业家。要理解华人企业的组织,则必须将张的模型加以扩展,以包含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资本甚至政治资本。因此,这里,对张的模型提出的第二个批评是,张模型中有关个人资产的概念是较为狭窄的、含糊不清的概念。考虑到企业家或企业深刻的社会意义,有必要在个人资产中加入社会资本(包括政治资本)。本文因此将企业家精神理解为一个企业家过程(注:美国著名的创业研究学者 W.Bygrave ( 1996 )将企业家精神理解为企业家过程(entrepreneurial process), 这一过程包含企业家追寻市场机会并创建组织以创造价值有关的所有功能、活动和行为。他在Carol Moore (1986)发表的关于“理解企业家行为”一文的基础上,给出了一个详细的企业家(创业)过程模型。这一方面取决于个人的能力、创造性、风险偏好、经验以及社会和组织的制度安排,同时,也受到竞争结构、资源状况、政府规制等一系列环境因素的影响。),在企业家创业/创新过程中企业家自己完成了甄别自己的过程。在考虑企业家能力获取(学习)曲线和个人资产与社会资本的基础上本文给出了一个企业家过程模型,同时,进一步考察了对国有企业有特殊意义的准企业家假说。 二、企业家能力获取(学习)曲线 张维迎将成为企业家的条件归结为两方面:一是个人资产,另一方面是经营能力。在张的模型中,个人资产是个人拥有的物质(货币)财产,而经营能力则是个人具备的一些企业家基本素质,如“机敏”、“想象力”和“判断力”,这些似乎更多是先天性的。经营能力高的人成为企业家,这一准则似乎无可非议,但为何个人资产高才能成为企业家,在张看来,是因为资本可以传递有关经营能力的信息。从这一解释来看,个人资产同样是经营能力的一个表征。因为经营能力是一个不易观察和缺乏信息的变量,张在这里将个人资产看成是企业家资格的一种“过滤装置”(阿罗,1991),但这又与个人资产作为企业家的进入门槛混为一谈。后者表示,企业家不仅仅要具备经营能力,而且,企业家作为一个创业或创新的过程,必须有一定的资产支持。张的模型中似乎隐含着的一个假定是,能力是静态的与生俱来的存量。而个人资产则作为显现能力的信号(Signaling)发挥作用, 将“伪劣”的意愿企业家排除在真正的企业家市场之外。这里,实际上,涉及到两个方面的问题: 1.关于个人资产与经营能力(企业家能力) 个人资产与经营(企业家)能力都是非常模糊的概念。在张的模型中,个人资产与“被动的资本家”的资本是同一概念,并由此导出“资本雇佣劳动”的命题。正如周其仁(1996)所指出的:“‘资本雇佣劳动’的命题是由含糊的资本概念支持着的”。这一命题中根本忽视了人力资本不同于非人力资本的特征。人力资本区别于非人力资本的重要特征在于,人力资本是一个动态的“投资过程”(舒尔茨,1990),其能力不同于机器设备等“消极货币”的功能性设计,人力资本的能力是在其应用中获取和发挥其经济价值的,离开了这个过程,则无论是企业家还是职业工人,都无从找到其作为人力资本的价值所在。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笔者倾向于认为,个人资产和经营能力只有在动态的获取过程中才能得以体现。因此,仅仅孤立地或静态地看个人资产的存量,是远远不够的。个人资产主要不是从家庭继承的财产,而应当主要是通过个人劳动的积累以及通过社会关系获取或租用资产的能力,个人资产因此反映出企业家的能力。因为个人财产上的差异甚至可以通过强权掠夺等非法方式获取,但显然强盗不是企业家,家产丰厚的纨绔子弟也不是企业家。而在能力的因素之中,先天的企业家素质只是获取企业家能力的基础,而决非企业家能力本身。 2.企业家的过滤装置与学习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