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2月，《斯图加特报》在其经济版的版面上，冠以醒目的大标题：“IBM取消了考勤钟”。在这之后不久，《图画报》报道说：“在IBM公司自由自在，其工作人员可以随意上下班，不再有人监督。”这到底怎么了？IBM公司的管理层在同德国雇员工会的劳资谈判中满足了工会对取消时间监督的要求。 这引发了一大堆复杂的问题。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雇主怎么会对取消时间监督感兴趣呢？这无法不言自明，人们可能理解的却是其反面。这是因为根据劳动契约的本质，雇主为一定数量的劳动时间支付报酬，雇主感兴趣的是检查他所付出的能否得到回报。如果没有监督，他们不担心雇员不遵守劳动时间吗？回答是肯定的。但问题并不在于所有的雇员都是潜在的骗子；而问题涉及传统企业组织的原则。 考勤钟在政策上的矛盾心理 传统的企业组织其组织化的程度是通过每一个人的意志隶属于高高在上的企业意志来达到的。在企业主看来，随心所欲的一群人就是没有组织起来的一群人。只有每个人暂时放弃自己的意志，并服从不去做他或她自己想要做的事，而是去做别人想要做的事，这样就会产生一个团体，从而产生一个得以运转的企业。 因此，劳动时间和闲暇时间得以区分的一个特征就是人们对待人类意志的相互对立的态度。在闲暇时间，每个人可以去做他想要做的事，而在劳动时间，则必须去做别人想要做的事。如果人们忍受了这一切，他将为此获得报酬。不过，因为劳动时间是这样一种时间，人们在其中按照他人的意志，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因此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恪守这个时间。于是就需要一种制度，企业主借以维护自己的利益，对劳动时间的履行情况利用像考勤钟这样的手段进行监督。在企业主看来，考勤钟履行的职能犹如一片草地上筑起的篱笆或监狱四周的围墙。 当然，这只是考勤钟的一半事实，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雇员及其工会也干预了这件事，并赋予考勤钟以另一种面孔。在经过斗争获得的合法规定和工会权利的基础上，雇主的这种监督手段也成为雇员的监督手段。雇员及其代表、企业委员会借助考勤钟监督雇主，看其可以行使的指挥权限、指令和指示权限，是否超出约定的时间之外，雇主是否获得了无酬的劳动。雇主如果想要雇员比约定的时间更长地进行劳动，对此不仅必须付酬，而且还要询问雇员究竟允不允许。因此考勤钟成为参与决定的一个重要手段。可以说，雇主的这种监督手段在政策上是自相矛盾的。 由此我们可以初步回答雇主对取消考勤钟的利益这个问题。也就是说，雇主利用取消考勤钟，从而打碎了企业委员会手中的一个重要的工具。但是在政策上的自相矛盾却意味着，考勤钟首先是雇主进行监督的一个工具。雇主自己不放弃他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监督工具，也就根本不可能打碎企业委员会手中的监督工具。于是要问，雇主为什么这样做呢？ 作为经营管理谋略的“信任” 雇主赋予“信任”这个词语以一种总的经济发展趋势的意义，这样就没有人会提出为什么取消考勤钟这个问题。如果人们读过IBM公司同德国雇员工会达成的协议，也不难发现信任这个词语具有多种形式。这就是说，现在应该用信任来替代监督。信任这个词语被喻为一个企业的全新的组织原则。 当然，这只是在局外人看来还是很不错的。然而，用信任替代监督这一名言却掩盖了问题的所在：只有雇主事先创造好条件，取消劳动时间的记录对他们划算时，他们才会取消劳动时间的记录。他们信任的绝不是他们的雇员，而是他们新的经营管理谋略，即取消劳动时间的记录也能给他们带来利润。 在实施这种新的经营管理谋略时，企业的机构同个人的意志处于一种在原则上全新的关系。在未来，雇主将不再操心取代每个雇员的意志，并以此提高企业机构的经营水平。在未来，雇主只需利用，用不着取代每个人的意志，而是将其工具化。或许也可以这样说，使雇员的意志殖民化(kolonisieren)。 就劳动时间而言，新的经营管理方式的职能就在于，在未来，雇员不再按照雇主的指令或指示来恪守劳动时间，而是按自己的意志来支配劳动时间，而问题在于创造条件，让雇员自己去逾越自己的劳动时间。 在这期间广为流传这样一种说法，这并不是失去理智的企业顾问编造的空中楼阁，而是企业面临的痛苦的现实。近一、二年以来，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其实是雇员欺骗考勤钟，但对雇员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处，而是对雇主有利。雇员走到考勤钟前，交出他们的计时卡，然后还是回到他们自己的劳动岗位上。 这种现象的出现，最终使得雇主认识到，考勤钟这个有用的监督工具已经变成雇员意志工具化的障碍，也就是最大限度提高利润的障碍。因此应该废除考勤钟。 间接控制 理解这种新的经营管理原则是极为重要的。这涉及无意识发生的过程(Prozeβ)同个人意志的关系问题。什么是无意识发生的过程可以根据一个机体来加以说明。 如果我们要做我们想要做的事情——现在我举起我的这支手臂——，这就是一个意志决定的结果。而当我做这件事时，我觉得发生的过程全都是下意识的。例如，我不必整天提醒自己，让心脏跳动——心脏独自在跳动。如果我要呼吸，也不必提醒自己，注意！呼吸！——这一切都是机体自动发生的。对此有一种新的表述：这是自动组织起来的。这听起来，好像是我们亲自将某种东西组织起来似的。当然这一表述所指的并不在此。它是指，过程自身是组织起来的，而且是自动发生的。总之根本就没有人在做什么，而这一切都在自动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