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002-1698.2022.10.003 一、问题的立论及提出 改革开放40年以来,伴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深化,城市化与工业化的交互推进,现代化中国的空间面貌得以呈现在世人面前。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①它不是发达大中城市及其部分常住人口的现代化,而是国域范围内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 新中国成立后,工业化发展的最初能量就源于制度化设计下的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配套的制度安排促成了城乡二元结构的体系化存续。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制度红利也无法保证农民从事单纯农业生产可以获得社会平均收益,农民外出务工势在必为,相应导致了农村“空洞化”。另外,减免农业税之后的乡镇基层政权与农民的制度化利益纽带断裂,基层政权运行日益“悬浮”,带来治理意愿、治理向度和治理效能的相应变化,分别表现为意愿减弱、向度朝上和效能低下。中国共产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于2020年带领全国人民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后,又将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国家战略,这是对城乡分化的持续体系化治理。 当然,城市化是传统国家现代化转型的必由之路。发展中人口大国的城市化进程必然伴随大量农业人口进入非农领域。农民进入城市空间,产业的吸纳、空间的包容和身份的转换都需以基于制度试验和评估下的渐进性决策,来强化城市化所涉多维领域相关配套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实现以人为本的城市化,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然而,现实是几乎所有的发展中人口大国,对快速城市化的片面追求让贫民窟成为化解农民城市生存难题的空间安排,形成城市内部的严重空间分化。 目前,我们国家的大中城市还没有大型贫民窟的存在,我国尚未陷入城市贫民窟的泥沼中,难以自拔。但21世纪以来,“增长联盟”②的逐利型城市空间经营,已经促成城市内部明显的空间分化。我们当然要继续关注已存的区域分化、城乡分化和城市间分化问题,但也需关注不断生成且日趋严重的城市内部空间分化问题。不同的空间层次对应不同的身份群体,拥有不同的身份符号,形成不同的话语体系。如何消解不同的身份符号,促成话语融合,是优化地方治理情境的根本所在。城市内部空间分化的治理需基于空间政治的框架,形成对空间分化和空间正义的学理溯源及现实观察,以图促成理念创新、议题设立和政策输出。 二、空间正义找寻:现代性的困顿与空间政治的源起 “时间”之维在20世纪20年代之前一直是政治、社会和文化的主导性解析向度,彼时的学者们都把时间性“看作体现人的本质的东西”,更有甚者认为“时间在逻辑上优先于空间”。③空间成为议题分析维度始于20世纪中叶,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克·杰姆逊甚至提出了一种新的历史分期论:20世纪头几十年是现代主义时期,现代主义是关于时间的;此后是后现代主义时期,后现代主义是关于空间的。④而政治学作为社会科学的重要分支,同样也发生了相应变化。学者们在空间转向的浪潮下,将政治学研究领域与空间结合,提出空间的就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论断。从本质上讲,现代性在空间正义上呈现功能困顿的情状,呼唤空间政治的生成,来促成空间正义的回归。 (一)现代性在空间正义上的功能困顿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经济衰退和经济危机“应约”而来,曾经的“灵丹妙药”——凯恩斯主义逐步丧失现实解释力。基于如下两个线索的学理反思值得关注:一是资本贪婪本性引致的积累危机,必然导致空间极度扩张和残酷剥削;二是现代性对城市空间的形塑抽空人类意义,导致人的异化。具体来说: 1.资本贪婪本性引致的积累危机:空间极度扩张和残酷剥削 戴维·哈维基于历史、空间和现代性之间的关系,为经典马克思主义在空间领域的出场找寻到恰当的路径,即资本主义制度无法消解资本贪婪本性生成的积累偏好引致的过度积累危机,只能千方百计地通过地缘的扩展,排除资本扩张、逐利和积累的空间障碍,形成对“落后”地方的“空间剥夺”。资本“奔走于全球各地”,“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⑤马克思曾对资本的空间转移作过精当的阐释:“资本按其本性来说,力求超越一切空间界限。因此,创造交换的物质条件——交通运输工具——对资本来说是极其必要的: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⑥ 当然,资本空间扩张所形成的空间剥夺往往披着“民主”的外衣,⑦宣扬它所带来的是文明和繁荣,而实际上资本全球扩张促成了后发国家及民族的“边缘化”,乃至重新被“殖民化”。需要观察到,资本主义要占有这种有等级结构特性的空间,就必须通过官僚(国家)控制的集体消费,并在多层次上对中心和边缘进行区分——相应而生的社会冲突乃至阶级斗争将聚焦于空间的生产,即剥削和统治的区域结构,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体系,通过空间控制再生产的。⑧而且由于资本全面侵入日常生活领域,并想实现超强控制,空间竞争必然会从经济层面走向政治层面,空间矛盾也必然会演变成政治矛盾。正如列斐伏尔所说:“空间不仅是发生冲突的地方,而且是斗争的目标本身。空间是一种政治和政治的生产。”⑨爱德华·W·索亚指出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的发展是资本对地理空间的政治控制与利用,这有悖于“第三空间”⑩的开放性特征,“空间革命”便是要摆脱资本的束缚,建构开放性的空间。(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