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时代教育如何守护“内空间”

作者简介:
马莹,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 教育学院,温哥华 V6T 1Z4;王芳,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陈学军,南京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艾兴,西南大学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 马莹,哲学博士,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博士后;王芳,教育学博士,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陈学军,教育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艾兴,教育学博士,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

原文出处:
教师教育学报

内容提要:

科技对于人和教育到底意味着什么?威廉·派纳(William Pinar)警示我们,带来各种便利的科技不仅是我们利用的手段,也定义着我们的目的和人性。他指出,“内空间”是人的主体独特性所在,也是主体间对话性遇见的前提。但在科技时代,展示文化与自恋大行其道,“电子人”(cyborg identities)角色正不断侵蚀着人独特且连贯的“内空间”。而本来能发挥积极作用的教育,也在科技时代被放逐。科技模糊了信息与知识的边界,误导了学习的性质,使教育遗忘了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派纳强调,课程要通过“激活历史、体验当下、鼓励对话”等积极变革,守护人的“内空间”,以应对科技给人和教育带来的冲击。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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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23.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129(2021)05-0078-08

       DOI:10.13718/j.cnki.jsjy.2021.05.011

       科技已经成为21世纪教育的基本背景,蕴含机遇,也充满挑战。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的影响,世界各地大中小学疫情防控期间的课堂纷纷从线下搬到了线上。这一事件似乎进一步展示了科技对于教育的支撑和促进作用,也在形式与范围上史无前例地推动了科技在教育中的应用。然而,科技对于教育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威廉·派纳(William Pinar)提醒我们,科技不仅仅是我们利用的手段,往往还会定义我们的目的,利用与入侵人性本身。他认为,在科技时代,“使人成为人、成为具有主体独特性的人”这一教育的核心受到冲击,本应以人为本的教育在科技时代面临着被放逐的危险。本文以派纳近些年讨论科技时代教育与课程问题的著述为基础,结合2020年1月16日在加拿大温哥华对他进行的专题访谈,聚焦“内空间”(inner space)这个概念,呈现他有关“科技何样”“主体何在”“教育何为”等问题的思考,阐述他聚焦科技主题的课程思想以及他为在科技时代理解课程、实践教育提供的几点思路。

       一、人的“内空间”:主体独特性与对话性遇见

       在派纳对于科技时代的反思中,人的“内空间”是一个重要概念。它既是思想批判的出发点,又是理论建构的归宿。他认为,“内空间”象征着人精神层面的空间,是人的主体性空间(interiority or subjectivity)[1]75。“内空间”极其重要,因为它是人成之为人的根本。一方面,“内空间”使人成为具有主体独特性且又相对连续的人;另一方面,“内空间”又是不同主体对话性遇见(dialogic encounter)的前提。

       (一)“内空间”成就人的主体独特性

       每个人在成长衰老的过程中,身体、行为、思维和情感都在不断地发生着种种变化,那么到底是什么使得我们一直是我们自己?“一直是我们自己”又意味着什么?前一个问题涉及人的连续性,后一个问题涉及人的特殊性。在派纳看来,人的主体独特性即意味着人的连续性与特殊性,它们的形成都有赖于人的“内空间”。他在访谈中提到:“内空间是一个空的空间,当然,这是个比喻的说法。它是一个生长主观能动性(agency)、主体性(subjectivity)和创造力(creativity)的空间。这个空间的消融会使得我们只会服从。‘内空间’让我们可以洞见(witness)自己的情绪与思考,看到自己作为一个独特之人的连续性与特殊性。”

       “内空间”是一个容纳空间,里面存着我们过去的各种经历与体验、思维与情感,也包含了复杂、细微的当下境遇与体悟,以及对于未来的想象与期许。用派纳的话说,在“内空间”中,我们“同时生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2]4-5。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各种行为、思维和情感可以有机地转化,得到解读,被赋予意义。这确保了个体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连贯的人,形成作为独特之人的连续性。而且,这种连续性又不是静止固守、一成不变的,而是开放重构、不断生成的。派纳提出的自传方法,便是基于并为了不断塑造人的“内空间”:通过拓展记忆的边缘,更多地挖掘出那些被“忘记的”、受压抑与被否定的部分,借助精神分析法的自传可以扩大、占据与建造中介空间,使得过去、现在与将来得到连接,穿越在各个时间空间之中,以更深入地理解与处在当下。自传方法即是要通过回溯(regressive)——回到过去、前进(progressive)——想象未来,分析(analytic)——理解自我,综合(sythetical)——最终使得自我不断地拓展、复杂以及被调动[2]4。正如人们不能直接凝视太阳,却能更容易地观察太阳所照亮的地球一样,人们虽不易直接透视自我,但可以通过传记情境(autobiographical statement)[3]反观自照。传记情境是生活连续体(lived continuum),是自我之光照射材料表面后光与影所形成的背景。

       “内空间”也是一个空空间,不会被眼下的、即刻的认识与感受完全占据,也不会全无反思地全盘接受外部的影响。“内空间”的“空”,提供了自我觉知与洞见(witness)的视角,为自我的开放生成提供了条件,也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塑造着作为独特之人的特殊性。派纳在访谈中提到:“我们要时刻关注这个空的空间,不被我们即时的情绪与思想淹没。这个‘空’使得我们可以有其他的视角,看见自己的情绪和思考,带给我们反思的可能。”易言之,空的空间可以使我们对自己的思考与感受进行再思考与再感受。这种反思是一种更加开放的自我理解与自我发掘。在反思中,我们对自己的行为、情感与理性保持觉知,这种自我凝视形成了更为清晰也更为真实的自我理解。同时,自我理解的过程,也是自我发掘的过程。在“空空间”提供的反思空间中,我们自我打碎、揭露、承认与重组,不断地发掘自我的真诚与可能。总之,因为“空空间”,我们可以持续地进行有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自我重构与更新,从而避免了内在僵化与外部同质化,成为与众不同的独特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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