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519(2019)03-0046-07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人工智能、认知心理学、管理学等对专长的内涵、基本构成、主要内容,特别是如何使行业新手成为专家等研究的深入,教师教学专长研究也获得了长足进展。深入分析教育学界关于该问题的研究,可以看到在复杂、生成的教学实践中教师教学专长的概念、结构、层次划分等并没有达成基本共识,①对于与专长密切相关的知识转移、意会知识、教学实践境域等的研究深入不够。特别是近几年,该研究似乎已达到难以再深入下去的状态。②那么,如何深化该问题的研究并有效促进我国众多普通教师成为专家教师,已成为当前教师教育研究领域有待深入探讨的重要议题。 作为国际知名的科学知识社会学家、“巴斯学派”的创立者,英国卡迪夫大学教授哈里·柯林斯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以当代前沿科学实验中存在的各种争论为线索,运用社会学的田野研究方法,通过对不同专业、不同类型的科学实验争论的起因、过程、结果等环节的详尽考察,不仅发现了许多重要但都被传统的学术所掩盖的问题,而且还对知识转移、意会知识、实践境域等均提出了独到、深刻的观点。该研究引起了中外学术界的极大关注,其研究思路、研究方法、基本结论等被广泛应用于社会工作、医疗卫生和计算机科学等众多理论及实践领域。因此,无论从认识论还是从方法论来看,充分借鉴其研究,对于深化教师教学专长研究都有着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一、知识转移:重视社会交往 20世纪70年代初柯林斯采用社会学的田野研究方法,对英国正在建造激光器的几个实验室进行了长期的跟踪研究,发现在建造激光器的过程中,有的科学家成功了,而有的科学家却没有成功。分析其原因,并不是实验器材、实验原理、相关理论等出了问题或实验操作不当,更不是科学家的理论知识、实验水平问题。他在随后的深入调查中发现,那些不成功的科学家与成功的科学家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私下交流(聊天、一起运动、共同聚会)之后,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实验的成功。然而当询问原来那些不成功的科学家后来能够获得成功的原因时,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上述现象引发了柯林斯的深层思考。既然能排除实验原理、实验操作、实验步骤……这些实验的基本条件,说明建造激光器的理论知识、原理等是没有问题的。那问题应该出在知识的转移过程中,一部分知识被成功转移,而另一部分知识的转移是失败的。对此,他分析道:第一,没有一位科学家仅凭出版物或其他书面资料中的知识与原理就能成功,关键知识都是从私人交往与讨论中获得的;第二,没有任何一位科学家是从没有亲身体验的“中间人”那里得到信息获得成功的;第三,即使信息提供者已经成功,知识也像看到的那样自由流动,但如果初学者与信息提供者之间没有长期联系,也不可能获得成功。③ 在柯林斯看来,知识转移有以下特点:第一,在与成功的实践者有私人联系的地方传播;第二,传播过程是无形的;第三,它是变化无常的,以至于类似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引起知识的传播,也可能不会。④但无论如何,非正式交流对于知识转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基于此,柯林斯划分了获得知识的两种模型,即算法模型和文化适应模型。算法模型代表传统的获得知识的途径,如计算机有了“算法”指令,就可以进行知识转移,其适用于信息类的知识,即明确的知识。然而,在实验中科学家往往有了“算法”还是无法运行“程序”。由此,柯林斯提出了“文化适应模型”,即知识被看作技能或实验者的能力,其不需要“算法”,需要的是实践者亲身参与,并感受知识产生背后的群体或社会文化(通常是缄默的),如有关共同体及社会的文化规则等。⑤如果说算法模型注重明确的知识、理论,那么文化适应模型则更注重实践中的感受、反思与领悟。 由此,柯林斯以“明确的-意会的”“个人的-共同体的”为维度,把人类知识分为四种类型。⑥第一,符号型知识(明确的、共同体的)指可以用符号表示,且可以直接转移的知识。其在人与人、人与机器之间转移的过程中不会有意义丧失或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就好像在电脑上拷贝资料。第二,经验型知识(意会的、个人的)指个体通过实践掌握的知识,蕴含于个体的身体之中,如运动员,更多表现为能力。由于身体条件等的差异,这种知识也因人而异。第三,观念型知识(明确的、个人的)指储存于大脑中的知识,需要用思维去认知,其获取与人脑的物理组织结构相关。由于人身体条件、大脑功能等的差异,导致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理解存在差异。第四,文化型知识(意会的、共同体的)指存在于社会中的知识,需要用文化去认知。如语言,人类都会说话,其不仅是个人行为,更是社会行为。如果个体不能及时与他所在的群体、社会组织保持紧密联系,那么他的语言就不能被他所在的群体、社会组织所理解。 二、意会知识:关注缄默规则 意会知识最早由英籍物理化学家、哲学家波兰尼提出⑦。在他看来,科学的发展已经摆脱了还原主义、客观主义时代,个人因素在科学研究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凸显,科学家的直觉已成为科学研究的前提,甚至构成科学家的信仰,科学家正是凭借于此来开展科学研究的。因此,作为与直觉密切相连的意会知识是一种“个人知识”,且是无法与人分享、不能转化为明确知识的知识。⑧ 与波兰尼的哲学思辨研究范式不同,柯林斯从社会学经验研究出发,主张从“人类文化”意义上来理解意会知识,并指出意会知识不仅可以与人分享、为社会共享,且可以转化为明确知识;研究意会知识应侧重于意会规则来进行。他以波兰尼著名的骑自行车例子来分析——对初学者来说,即使他已熟知骑自行车的基本原理,他依然不会骑,即使告诉骑自行车的规则,如“往前看”“双手扶把”“慢慢蹬”等,他还是不会骑。只有当他手握车把、脚放到自行车的脚蹬上,尝试之后,不用教逐渐他就会骑了。也就是说,实践过程中的体验和经验是无法直接传达的,只有实践者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些缄默的规则。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