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均平机　　

      社会上存在着高度的资源不平等已成为世界历史上的一种常见特征。史前时代的狩猎—采集者拥有少量可积累、可继承的有形财产，他们当中的物质不平等程度也较低。经济发展水平低、流动性高，以及崇尚平等的精神，使得收入或财富的差距并不太大。从距今1万年前的全新世初期开始，当人类首次进行种植庄稼，驯养牲畜，创造出可以传给后代子孙的财富时，不平等就变成了一个历史默认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财富的传承导致世界越来越不平等，这一过程因国家的形成而得以加强。在绝大多数的历史时期，成立国家就是为了牺牲平民大众的利益，维护富人和权贵者的利益。这种偏袒愈发使得随城市化和商业化等经济发展而产生的不平等无限放大。①这意味着，那些能缩小贫富差距的巨大力量是特别值得关注的。在不同历史时期，存在着一些能极大降低贫富差距的机制，而暴力是唯一重要的均贫富手段。暴力主要表现为四种形式：大规模战争、转型性革命、国家崩溃和大瘟疫。下面分别对这四种暴力形式进行讨论。

      首先是大规模战争。这主要是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中出现的一种现象。图1显示，1930年代至1970年代，在美国、法国、加拿大和日本这几个主要国家中，占人口1%的首富阶层在国民总收入中所占份额的变化。在图1中你会发现一条突然急剧下滑的曲线：在二战前，占人口1%的首富阶层拥有国民总收入的15%至20%，但是在战后，其收入所占比例大幅度减少了。

      类似的财富分配趋势在一些西方国家也可观察到。图2显示出占人口1%的首富阶层在全部私人财产中所占份额。总体看来，他们所占份额在20世纪初期达到了顶峰，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则大幅度下降。没有发生暴风骤雨般的财产剥夺，财富集中经过较长时间，才因战争震荡而趋于消失，这就是表中曲线下降比较平缓的原因，但财富集中的潜在现象却依然如故。②

      

      

      图3通过观察私人财富在几个国家的国民年收入中，以及在整个世界的年收入中所占比例，从另一个方向展示这一变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私人财富相当于国民年收入的6-7倍。随着战争期间私人财富的缩水，这一比例也发生了变化，富裕的资产阶级同平民大众相比处于失利地位。

      所有这些指数都显示出，两次世界大战导致经济不平等的差距极大缩小。造成这一结果的因素有很多，税收就是其中之一。图4表明，1914年以前，对高收入或巨额财产征收的税率是极低的。来自20个西方国家的抽样调查显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税率显著提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税率变得更高，此后才缓慢下降。③

      

      

      税收只是诸因素之一。两次世界大战造成了股票资本的大缩减，从而引起资本极大减少。与此同时，对非技术性劳工的需求和政府对劳动力市场的干预整合了分散的工资。政府还实施有利于动员全体国民投入战争的再分配方案。

      没收性税率降低了上层阶级的收入和财富，阻止将财富传给后代。国家通常以缩小不平等差距的方式介入经济领域，例如，控制物价、工资、租金和股息。一些国家在战争期间或战后不久经历过大规模通货膨胀。战争使得债券和存款荡然无存。在欧洲和东亚的大部分地区，战斗和轰炸造成的物理破坏加剧了资金丧失。④

      两次世界大战也引发了一系列导致收入和财富平均化的次级发展。在西方一些国家中，全体男性公民或全体成年公民享有投票权，诸如此类的选举权扩大集中发生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成为报答那些为国捐躯的公民的一种方式。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工会成员暴增。一份全球样本显示，工会势力在1945年左右达到最高峰，此后逐渐回落。图5显示，在工人人数比例中，有两个峰值属于美国工会。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历对于快速增长的福利国家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财富由富人手中转移到其他人手中。最后，冷战带来的诸多挑战鼓励实施更为平等的社会政策，这对西方市场经济具有约束作用。⑤

      所有这一切都有充分的历史记载，并且为人所熟知。问题是，有没有大规模战争导致贫富差距缩小的早期历史例子？1860年代美国内战符合大规模战争的标准，因为大量男性人口被直接卷入战争。其结果在北方和南方却迥然不同。在获胜的北方联盟那里，军事援助所获得的利润换来了巨大的财富，也没有原来有可能耗损掉收益的累进税。结果，北方的富人变得益发富有，社会变得越来越不平等。在南方，无条件地废除奴隶制使得包含奴隶在内的种植园主精英的大量私有财产被剥夺。结果南部联邦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不平等。但是，如果从合众国的全局来看，那么这两个过程彼此抵消，整个国家的不平等仍然保持不变。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