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610(2014)02-0077-08 生活德育理论自1990年代末发端以来,现已成为德育界一个热门话题。1998年张华教授把胡塞尔(E.Edmund Husserl)的生活世界概念引入德育,提出德育应回归生活世界。其后一批学者跟进研究,2000年南京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召开以德育与生活关系为主题的研讨会,邀请国内外专家对此问题进行探讨。2005年《生活德育论》、《德化的生活——生活德育模式的理论探索与应用研究》、《生活道德教育论》等著作问世,此后有关论文逐年增加,形成生活德育研究的热潮。 生活德育论是在对知性德育批判的基础上提出的,“现代德育由于其知性特质,在很大程度上是悬挂在空中破碎而又抽象的德育,这正是现代德育陷入困境的主要根源之一……据此我们提出生活德育论”[1]。生活德育论者认为走上知识化之路的知性德育“根本背弃了道德和德育的本性,是德育的自我放逐、自我消解”[2]。 中国德育走向知性化,始于清末民初新学制改革,当时德育开始单独设科,在科学化思潮的夹裹下,德育逐渐走向科学化理性化的结果。在此之前,虽有德育之实而无德育之名,德育包含在日常生活和学校教育之中。 美德作为一种情感、态度的培养,其获取的关键在实践,“道德的学习应当是生活的、实践的”“道德教育要走进方方面面的生活、生活的方方面面”。[3]德育回归生活可谓从迷失回归到了正途。但是德育如何走进生活?走进生活的路径是怎样的?这些关键性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抽象的概念编织出的教育理论脱离教育现实,没有提出切实可行的实施路径,并没有把德育带回生活世界,“他们大多是理论上的空谈,既没有实践的检验,也不具有可操作性,读完他们的许多策略和途径,我们还是不会做”[4]37。生活德育提出十多年,效果不彰,也是明证。如今生活德育作为一个时髦的学术话语,往往成为一些学校作秀的口号,在实践上表现为穿新鞋走老路。 当前,生活德育作为一个从西方哲学引入到德育的话语,在研究取向上,基本上处于西方话语的跟从状态,缺乏本土化的理论建构,翻开生活德育的论文大多充斥着胡塞尔、哈贝马斯(JürgenHabermas)等人的言论。其实,古代中国最重视德育,有悠久的生活德育历史,只是当时无生活德育之名而已。我们的研究者只是向西追随,却几乎不做向前追寻的本土历史研究,以至于有学人误判生活德育是一种“全新的德育理念和德育方式”[4]33。 今天,我们谈论中国传统生活德育的话题,并非“古已有之”的民族虚荣心使然,而是历史的实然状况需要并且值得我们这样去做。中国有重德的传统,道德学说是传统社会的文化底色,是中华文化精神的内核[5]2。几千年的传统教育是以人文为主的教育,首重道德,中国之学实为成人之学。西方教育重智,中国教育重德。古代中国教育史是一部以德育为主、以智育和体育为辅的“尊德性而道问学”的教育史[6]。在道德方面,“没有哪国人民比古代中国人在这方面做过更好的尝试”[7],中国传统德育的经验值得我们好好总结和借鉴,而且传统德育的基本方式是生活德育,因此,通过对传统生活德育实践理路的探寻,今天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德育回归生活的路径。 然而,目前,关于传统生活德育的研究成果甚少,短视所及,仅见《生活育德是中国传统德性培育基本范式的回归与超越》和《“回归生活世界”:现代道德教育观与先秦儒家伦理思想的契合》两文。前者,从德育内容和知行之间的关系简略论证了传统生活德育的范式;[8]后者从道德价值、德育目标、师生关系等几个方面对先秦儒家伦理思想中有关道德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的观点做了简单梳理。[9]传统生活德育的成功之处在哪里?传统德育如何和生活世界紧密结合?对这些关键性的问题,尚缺乏深入的研究。本文拟对此进行探寻,以期德育找到回归生活的路径。 一、施礼乐之教,德育生活化 中国数千年的德育,形成了一套伦理教化和提升人格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最核心的是礼,“圣人之道,一礼而已矣”[10]。孔子说:“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婚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11]意思是说,礼至高无上,人一定要有礼,人无礼不如去死,礼表现在丧、祭、射、御、冠、婚、朝、聘等礼仪上,国家因为礼而可以大治。礼是对行为的约束,也是行为的准则,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要合乎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12]123礼同时承载着道德教育的功用,“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13]3礼对社会成员的道德教育溶于生活之中,通过礼仪、礼节、仪式进行教化,使之成为一种日常的行为习惯,从而在不知不觉中促进道德的形成,“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13]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