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对现代艺术界定的解构与重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傅其林,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副教授,博士,四川 成都 610064。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研究

内容提要:

布达佩斯学派成员拉德洛蒂揭橥了赝品在现代艺术概念建构中的特殊地位,认为艺术造假导致的非区别性具有破坏性力量,削弱了艺术作品的审美吸引力、真迹的剩余价值以及个体性,但是艺术造假又与艺术自律观念的形成纠缠于一起。本文从原创性、复制、完美仿造等方面对艺术赝品与艺术自律之间的意味深长的结构关系进行清理,以把握布达佩斯学派对当代艺术概念的重构。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2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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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1)05-0185-04

      艺术赝品问题在当代美学中愈来愈重要。比尔兹利指出:“在对赝品提出的众多问题中隐藏着一些核心的美学问题。”[1]布达佩斯学派成员拉德洛蒂(Sándor Rádnóti)1999年出版的专著《造假:赝品及其在艺术中的地位》揭橥了赝品在现代艺术概念建构中的特殊地位,认为艺术赝品是艺术作品的造假、复制或者是对艺术作品的虚假命名,它导致的非区别性具有破坏性力量,削弱了艺术作品的审美吸引力、真迹的剩余价值以及个体性,对现代艺术界定的自律体系构成了严峻挑战。但是艺术造假又与艺术自律观念的形成纠缠于一起。本文拟从原创性(originality)、复制(copy)、完美的仿造(perfect fake)等方面讨论拉德洛蒂关于艺术赝品与艺术自律观念的解构与建构的结构关系,探询他通过赝品的阐释对当代艺术概念的重构。

      一、艺术造假与原创性

      拉德洛蒂认为,原创性不仅形成了现代自律艺术概念的基础,也形成了审美价值的根据,但造假通过对艺术贵族式民主的讽刺与滑稽模仿,有意识地消解了艺术作品的唯一性和原创性观念。

      现代艺术概念的确定与作为个体性的原创性密切相关。古德曼认为,所有原创意义的艺术作品都是艺术家亲笔完成的,[2]因而纯粹主义专家以道德性的名义对艺术造假完全拒绝,但审美论者否定了艺术作品的原创性,为赝品的存在与合法性提供了基础。布克哈特反对过分强调艺术理论中的归属性,认为寻求著名艺术家的名字具有缺陷,事实上我们仅仅以绘画的美去欣赏绘画,真正的美是最高王国的象征,并不属于原创性领域。在拉德洛蒂看来,这就形成了艺术史与审美的二重性,一方面是纯粹的审美,另一方面是纯粹的艺术史或艺术哲学。艺术作品的起源联系着确定的个人或风格,它在审美欣赏中没有地位。这预设了康德所谓的审美领域与理智领域的分别。一旦在理智上发现了作品的问题,审美愉悦就中断了。也就是说原创性联系着艺术史的问题,赝品作为一种否定性评价恰恰是从艺术史的角度进行探究的。而纯粹愉悦的出现存在于对起源的历史的忽视。当然,起源历史在艺术作品的审美经验中确实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种历史性被艺术家的传记支持着。作家的个体性无疑是原创性的复杂观念中的一个因素。作为个体的原创性导致了现代艺术人格的深化,这在文艺复兴萌芽,在19世纪的浪漫历史化的艺术宗教中达到高峰。现代艺术体系助长了作为个体性的原创性概念,把艺术人格神化了。而造假的目的是批判对艺术自传或艺术群体的礼赞,这种礼赞是以忽略其他人的代价换来的,因为现代艺术活动并非完全是艺术家个体或者群体所完成的。

      原创性意味着历史性、新颖性。弗美尔被视为一位伟大的画家不仅仅是因为他绘出美的图片,而且在于他是原初的,正如莱辛(Alfred Lessing)所认为的,他“是在艺术历史和发展中在某一时刻以某种方式绘出了某种图片”[3]。莱辛的这种阐释把原创性概念从艺术品的原创行为转移到艺术作品本身,从艺术家传记转移到他对艺术问题的解决,涉及个体艺术家表现的运动和风格的原创性和新颖性。在拉德洛蒂看来,这种原创性界定存在着失误,其错误在于:虽然这种界定普遍化了西方艺术中与个体创造相关的历史性,但是赝品艺术从这个语境中被消除了,因为造假拒绝这种艺术概念,拒绝对美的历史性和艺术新颖性的过高评价。赝品相对于原作来说是造假的,但造假也有造假的历史性,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原创性的。造假者是从其当代性的文化视角来进行的,这是一种创造性的造假,本身成为一种艺术范式。因此,作为历史性的原创性概念在拉德洛蒂看来只是欧洲现代艺术的特点,这种界定促进艺术文化贫困化。

      拉德洛蒂的艺术赝品研究不是解决一个传统美学的真伪问题,而是涉及整个现代艺术体系与合法性奠基的问题:“造假的存在对抗着它自己的真迹,现代性的现代概念,捣毁了真迹三个构成性因素:个体性,对艺术问题的新颖性解决以及历史性。”[4]可以说,造假是对丹图所谓的“艺术世界”与艺术制度的批判与解构,迪基的艺术制度理论确立了艺术与艺术制度的内在关联,这种制度把赝品视为非原创性的,是非艺术。拉德洛蒂的认识与莱辛的观点是一致性的,后者认为,现代西方的原创性概念的确立形成了自律的审美经验,这“强化了它与造假概念的基本关系的预设”。[5]从赝品美学角度看,艺术价值不必然联系着艺术作品的个体性或新颖性。作为历史本真性的原创性也不是艺术价值,而是记录性价值,或者在更普遍的意义上说是一种本体论事实。赝品作为一种反艺术或者非艺术,颠覆了现代的自律的艺术体制及其确定何谓艺术何谓非艺术的权威性话语。拉德洛蒂一方面揭示现代艺术原创性的困境,一方面肯定了造假的相对合理性。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废弃艺术概念,而是面对现代艺术的危机,提出自己的重构艺术之思路:“不是进一步走向艺术的过时与博物馆化,不是类似地转向当代艺术的持续的宗派主义,这种危机有可能将被新的范式的诞生所解决,这种范式可以最后证明,就是——由于某些信号已经显示出来——造假本身使所有原创性概念——个体性、新颖性和历史性——成为没有意义的和空洞的,不仅仅是弱化了它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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