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作为市民阶层的代表始于资本主义萌芽的明代中期。明中叶以后,海商作为经济领域的异军崛起,福建漳泉海商尤为突出。明一代,漳,泉海商人数之多,活动范围之广,贸易之盛,在中国海商发展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考察海商发展的历史状况,对于今天发展沿海外贸经济是有借鉴意义的。本文试就明代漳泉海商作些探讨。 一、明代漳、泉海商的崛起和发展 盛唐始辟“海上丝绸之路”,刺桐古港(即泉州港),宋元誉称“世界第一商港”。到了明初,泉州港衰落了,已不成为国际贸易港,代之而起的是漳州的月港,泉州的安平港。这两个港口成为明代民间的海外贸易的聚散地,而且形成了以漳、泉商人为主的福建海商集团。所以顾炎武说:“航海商贩,尽由漳、泉。”〔1〕月港, 史书记载:“闽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2〕安平港此时则有“大江南北渡千帆”之盛,正因为有月港、安平港的兴起,因而有“泉、漳两郡商民,贩东西两洋,代农贾之利,比口皆然的景象〔3〕。为什么在明代漳、 泉海商得以崛起和兴盛呢?这决不是偶然的,是其所处的地理环境以及当时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所决定的。 福建地处东南沿海,漳、泉两郡依山傍水,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地少人多的矛盾十分突出,顾炎武认为:“闽地负山滨海,平衍膏腴之壤少,而崎岖硗确之地多,民之食出于土田,而尤抑给于水。”〔4〕“闽地斥鹵硗确,田不供食,以海为生,以津为家者,十而九也。 ”〔5〕正如俗语所说“海者,闽人之田”。被誉为“海国”的漳州月港地区“滨海一带,田尽斥鹵。”清乾降《海澄县志》记载了当时土地贫瘠狭小,农作不兴的历史状况:“闽土素称下下,而澄又实逼海口,平野可耕者十之二三而已。”可耕面积的狭小,加上土地兼并激烈,使“耕者无所望岁,只有视渊若陵,久成习惯。富家征货,固得捆载而归,贫者为佣,亦博升米自给。”〔6〕为了获得衣食之给, 当地人民只能向大海发展,“以舟为田”“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踊跃从事海外贸易。在泉州安平镇“濒海之区,地少人稠,民以海为耕,商凭海为市。”〔7〕明何乔远也说:“安平一镇,在郡东南陬, 濒于海上……航海贸诸夷。”从上可见,正是由于漳、泉地处沿海,“田尽斥鹵”,特别是宋以后,北方人民大量迁徙南下,加之明代土地高度集中,人口与土地之间的比例严重失调,因此,不仅渔民要靠海为生,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及失业的手工业者,也渴望从海上谋求出路,这就加剧了人们趋向海田的活动。 海港的兴建,使漳、泉海商有一个依靠据点,促使更多的人从事海外贸易。明初实行锁国政策,一再禁海,“太祖定制,片板不许下海。”这对于以海为田的福建沿海人民来说,无异于断绝了生路,那些靠贩海为生的海商,冲破海禁,自谋生路,即使面临“充军处死……,尚犹结党成风,造舡出海,私相贸易。”〔8〕因此, 民间走私贸易悄悄地进行着。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既可作为贸易又不受官府控制的地方港口。漳州的月港、泉州的安平港的兴建,正是顺应这个历史的要求。这两个港口以其地居偏隅,不受封建统治者注视而成为明代漳、泉海商的聚散地。月港在漳州府城东南五十里,地处河海交汇处,内接九龙江,外通大海,未设县时属龙溪县地处边隅,明政府势力鞭长莫及,便于进行走私贸易。如史书载嘉靖二十年间,漳州海面商船往来不绝,葡萄牙商人留居漳州的达五百多人〔9〕。泉州的安平镇,当水陆交通要冲, 为通贸海外之良港,胡宗宪的《等海图编》曾有记载:“泉州安海,向虽通番,犹有避忌,迩年番舶联翩往至,地近装卸货物皆有所倚。”可见,漳州的月港,泉州的安平港,最利于明代私人海外贸易,这是漳、泉海商得以兴起和发展的原因之一。 再次,经商获利丰厚。戴冲霄认为:“福建边海贫民,倚海为生,捕渔贩盐,乃其业也,然其利甚微;愚弱之人,方恃乎此。其间智巧强梁,自上番舶,以取外国之利,利重十倍故也。”〔10〕例如,“丝每百斤价银五十六两,贩去者其价十倍”;“水银,镀铜器之用,其价十倍中国;常因匮乏,每百斤价银三百两”;“古文钱,倭不自铸,而用中国古钱,每千文价银四两。”〔11〕海外贸易的厚利,更加引起人们的向往,下海贩贸者越来越多,而且阶层广泛。到嘉靖时期,下海通番成为公开的活动,普遍的风气,明政府已无力禁止,不得不作事实上的承认。《东西洋考》卷七载: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奏设海澄县治。其明年隆庆改元,福建巡抚涂泽民,请开海禁,准贩东西洋。”但日本除外,因为中国受过倭寇的蹂躏,所以对日本的海禁,还是照旧有效。当时中、日之间的贸易,以吕宋为中介。这说明,海外贸易的发展,海商阶层的状大,是沿海社会经济发展规律所决定的,是不以封建王朝的意志为转移的。 综上所述,明代漳、泉海商的崛起,固然有其有利的地理环境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由当时特殊的历史条件决定的。 二、漳、泉海商活动的特点和性质 泉州安平人素以尚贾尚贸闻名于世,有“航海贸诸夷,致其财力,相生泉一郡人”之称。漳州的月港,当时被称为“小苏杭”,四方来舶,络绎不绝。其外贸盛况有如下显著的特点。 第一:形成私人海上贸易集团。 起初,大多数海商是独家经营的小商人,“各自买卖,未尝为群。”后来,由于海上竞争,强弱相凌,互相劫夺,他们就“因各结
,依附一雄强者以为船头”,形成了“或五只或十只,或十数只,成群分党,分泊各港”〔12〕的海上贸易集团。较早的有严启盛,……嘉靖间有李光头、王清溪、沈南山、李华山、洪朝坚等。后则以月港为中心,洪迪珍为当时的巨商,俗称红老,而同时代的严山老,许西池,张维等,亦占着重要的地位。明末的李旦、颜思齐、郑芝龙等也都是这一时期海商的巨头,其中最突出的代表,莫过于明末安平的郑芝龙海商集团。 郑芝龙海商集团是在继承了李旦、颜思齐两大海商集团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董应举《崇相集》论米禁云:“芝龙之初起也,不过数十船耳,至丙寅(天启六年)而一百二十只,丁卯(崇祯元年)遂至七百,今并诸种贼计之,船且千矣。”成为当时中国海上势力最大的集团,他受抚后,依靠明朝政府的支持,控制了东南制海权,任何海舶,非领有郑氏令旗,不得航行海上。每只船每年纳三千两,每年收入以千万计。当时“凡中国各贷,海外皆仰资郑氏,于是通洋之利,惟郑氏独操之,财用益饶。”〔13〕郑芝龙便在家乡建筑安平城(在今安海镇),拥兵自卫,军饷自筹,无须向藩库领支;一座安平城,等于一个独立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