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立场”与“教育学的学科立场”

——论研究教育现象的两种意向

作 者:

作者简介:
余维武(1971-),男,广西玉林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2004级博士生,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研究。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上海 邮编 200062

原文出处:
教育理论与实践

内容提要:

无论从学科之间交叉融合的趋势来看,还是从教育领域的公共性特征来看,教育领域都无法拒绝不同学科对其进行探讨、研究,由此,对教育现象进行研究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向:其他学科研究者为解决教育领域中的相关问题而对教育现象进行研究、探讨的“教育的立场”;教育学专业研究者力图通过研究,提高教育学理论水平,建立、完善教育学的学科体系,并运用教育学理论,指导教育实践的“教育学的学科立场”。对教育领域中的教育现象进行研究,这两种立场可以并行不悖,并有可能相互促进各自的研究、探讨。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6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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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633X(2006)10-0001-04

      一、问题的提出:从教育学的危机谈起

      教育学的危机意识,是与作为独立学科的教育学的诞生相伴生的。教育学自诞生之日起,对其作为一门学科的合法性的质疑、争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最典型的质疑方式之一是:教育学没有属于自己学科的独立的概念、范畴、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许多概念、方法都是从其他学科“移植”过来的,教育学成了“别的学科领地”,教育学出现了“合法性”存在危机。

      面对教育学的这种“合法性”危机,许多教育学者忧心忡忡,殚精竭虑,力图解决之。其解决路径基本可以归结为:把教育学研究建立在更加“科学”的基础之上,提高教育理论的科学水平,建立更加严谨的概念、范畴、理论体系,形成独有的学科研究领域、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等等。这种原因分析与解决路径背后所潜藏的意识是:教育学成为其他学科领地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教育学的理论水平不高、科学程度不高,缺乏严密的学科体系;如果教育学的理论水平、科学程度提高了,构建起严密的学科体系以后,教育学就可以避免成为其他学科研究的领地。真的是这样吗?即使教育学如人所愿,成为了严密的科学教育学,是否就可以拒绝其他学科对教育领域中的问题进行研究?怎样理解教育学的学科领地现象?教育学成为其他学科领地的原因只是这样吗?教育学成为其他学科的“领地”就会威胁到教育学的生存吗?笔者以为,问题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二、教育学可以避免成为其他学科的领地吗

      当其他学科纷纷涉足教育领域对其中的问题进行研究时,类似“教育学为什么成了其他学科的领地”这样的问题就产生了。实际上,这个问题的表述是不精确的。笔者以为,这个问题可以细分为两个问题:一是针对教育学移植其他学科的概念、范畴、研究方法而产生的“教育学成为其他学科的殖民地”问题;二是其他学科对教育领域的相关问题进行研究,从而产生的“教育学研究的领域可以避免其他学科的进入吗”的问题。那么,教育学可以避免移植其他学科的概念、方法吗?教育学研究的领域可以避免其他学科的进入吗?笔者以为不可能。原因有两个:

      (一)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

      从学科发展史来看,如果说在知识分化时期,教育学力图通过确定自己独特的研究领域、研究对象、研究方法来确立自己作为一门学科的地位自有其历史合理性的话,那么,进入20世纪初以后,随着人类知识融合时期的到来,在各学科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各门新兴学科与交叉学科的不断出现,学科之间在问题、对象与方法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重叠,学科之间的研究范式变得越来越趋同的情况下,尚要坚持以独立的研究领域、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作为最终确立教育学的学科地位的途径的话,就已经变得不现实了[1]。而作为一门以“成人”为目的指向的实用学科,教育科学是大量社会学科、还包括某些自然学科应用于教育领域而形成的,它们绝大多数以教育现象为对象;在方法上博采众家,其发展以这些学科的发展为前提;其他学科应用于教育领域的结果是形成了各门教育学分支学科[2];要在研究上取得进展,也需要借鉴甚至借助其上位学科与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成果。这是从教育学学科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来说,教育学不可能不借鉴其他学科的相关概念、方法,也不可能避免其他学科的进入。

      (二)教育领域的公共性

      笔者以为,对于教育学何以“成为其他学科的领地”,相关分析往往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即近代以来教育领域逐渐形成的公共性性质。而正是这种忽略,导致了对这个问题的探讨不够全面。

      笔者以为,教育领域自从近代以来,就逐渐具有了公共性,它是一个公共领域。

      教育领域公共性的特征是近代以来产生的。在西方,近代以前,教育属于私人的事情,教育事业基本上是由私人或教会办理,教学组织形式为个别教学,国家缺乏对教育问题的足够关注。与此相关,对教育领域问题的探讨,往往仅仅是就教育而谈教育,是就个体德性完善谈教育。

      近代以来,随着民族意识的觉醒,教育不再单纯是个人的事情,西方各国逐渐把教育事业作为国家管理的公共事业。随着教育的逐渐普及,学生人数激增,班级授课制成为了主要的教学组织形式,原来的个别教育方式已不能适应新形势的要求。教师遂必须熟悉、掌握新的课堂管理、班级授课的要求,因此有必要接受一定的职业培训,师范教育应运而生。教育知识即以此作为契机,逐渐发展成为一门专门学科。

      在普鲁士最初开办的师范教育机构中,教师培训主要集中在普通文化知识的授受方面,在教育理论方面仅限于教学方法方面的一些训练。教育理论方面的培训,始于格斯纳,1735年左右,他在哥丁根大学创办“教育学研讨班”(pedagogical seminary),开设教育理论的讲座。自18世纪30年代起,在德国的一些大学中逐渐形成由哲学教授举办教育学讲座的传统。1776-1777年冬季学期和1780年夏季学期,康德曾先后两次在柯尼斯堡大学讲授教育学。康德在1776-1777年冬季学期首次给30个听讲者讲授(kolleg)实践教育学(praktische Pdagogik)。这个讲授课程是1774年由大学建议的,目的是为了“本地学校教育的改进(Zur Verbesserung des hiesigen Schulwesens)”,后来由普鲁士政府规定为实践教育学课程,由哲学院教授轮流讲课[3]。1779年,特拉普在哈勒大学开设独立的教育学讲座,教育学开始摆脱对哲学讲坛的依附,成为专门的学术领域。同年,普鲁士政府规定全国各大学普遍开设教育学讲座,使之成为大学生的一门必修课,以适应普及义务教育师资的急需。教育学遂由此迅速发展起来[4]。1809年,赫尔巴特接任柯尔斯堡大学的康德哲学教席,讲授教育学。此前的1806年,赫尔巴特出版了《普通教育学》,宣告了近代独立学科意义上的教育学的诞生。从上述教育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产生的过程来看,可以说近代学科意义上的教育学的诞生,是在国家逐渐把教育事业当成社会公共事业的背景下,也是在国家制度的支持下而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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