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O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5529(2004)04-0025-09 一 哲学家创造概念。在这方面,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替代。(Boundas,2000)德勒兹被公认为是创造概念的大师,而且,他创造概念的方式独特,在不同领域之间追踪概念,让这些领域既相互沟通,又保持相互间的差异,如在哲学与音乐之间,在音乐与文学之间,在文学与动物之间,等等。这种沟通能创造出第三个领域,既哲学的“生成音乐”(becoming-music),音乐的“生成文学”(becoming-literature),文学的“生成动物”(becoming-animal),等等。(Deleuze and Guattari,1996)在这方面,作为游牧思想家的德勒兹(和瓜塔里)也是无人能够替代的。然而,复数的“哲学家”和“思想家”本来就可以说是“概念的朋友们”的,而如果他们在思想的谱系中都是“概念的朋友们”的话,那么,在德勒兹卷帙浩繁的著作中,众多哲学家和思想家的面孔的频频出现就不足为奇了。 正如德勒兹本人所说,如果不读柏拉图、笛卡儿、康德、海德格尔以及其他人关于他们的思想的书,你又怎能“思想”呢?(Deleuze,1977)推而言之,如果不读德勒兹论休谟、尼采、柏格森、康德、斯宾诺莎、莱布尼茨、斯多噶派、伊壁鸠鲁派等人的思想的著述,我们又怎能理解德勒兹(和瓜塔里)作为思想家在众声喧哗的哲学话语中的“口吃”(stutter)呢?德勒兹的著述是一种阅读,而这种阅读并不是在原著中寻踪索迹,寻找隐蔽的所指,领会终极的意义,而是通过“加速”和“减速”把论点和论据追踪到没影点(vanishing point),直到抓住“生成”疑点和问题的机器,介入改造和变化的理论,捕捉足以表达这种理论的语言,用纯粹“生成”的理论颠覆同一性的压制,用差异代替存在,用生成差异的重复取缔线性的时间序列,这才算真正完成了他所说的游牧式阅读(nomadic reading)。(Boundas,2000) 于是,在德勒兹的思想游牧场上,我们看到休谟为他提供了“超验经验主义”的方法;(注:See Deleuze,Empiricism and Subjectivity:An Essay on Hume's Theory of Human Nature,trans.,Constantin V.Boundas(Oxford: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1).)斯宾诺莎帮助他解决了“一”与“多”的古老的哲学命题;(注:See Deleuze,Expressionism in Philosophy:Spinoza,trans.Martin Joughin(New York:Zone Books,1990);Spinoza:Practical Philosophy,trans.Robert Hurley(San Francisco:City Lights,1988).)而在移植现象学和现象学给予自然感知的特权这方面,柏格森充当了德勒兹的同谋。(Deteuze,1988;1994)然而,柏格森的重复的记忆,也就是不能够永久回归的时间,并未能彻底说服德勒兹,致使他又带着疑虑去追问尼采。尼采的永久回归说(the eternalreturn)让德勒兹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重复(repetition)是某种方式的行为;它总是与某一独特的客体相关,即是说,这种重复中不包含相似性,不包含相同的因素。尼采所说的重复是一个例外(exception)、一种僭越(transgression)、一种差异(difference)。正是由于这种独特性、僭越性、无中心的差异性,尼采才将其命名为“权力意志”。然而,德勒兹认识到,这种“权力意志”并不是指被剥夺了权力的各方力量刻意追求和夺取权力的意志。力本身就是权力;权力本身就是意志;或者说,意志就是这种作为权力的力的表达。(Deleuze,1983;Boundas,2000) 然而,要建构一种真正的游牧思想体系,德勒兹必须首先建构一个关于纯粹生成和变化的理论体系,而这样一个理论体系又必须包括一系列悖论和序列的构型。它必须大于以前所是的东西,同时又小于将要生成的东西。已往的表述性逻辑不足以处理这种纯粹的生成,而需要一种关于纯粹“事件”(events)的逻辑,生发“意义的逻辑”(logic of sense)。(Deleuze,1990)德勒兹了解到,自柏拉图以降,哲学就试图解释事件,说明变化、变形和生成的原理,但只是到了斯多噶时代,事件和生成的关系才第一次被明确地确定下来,人们才懂得思考生成就是思考事件。事件是由身体(body)引起的;而身体及其属性,身体性混合和非身体性事件,都存在于当下现实之中,影响着其他身体,促成了其他身体的新的混合。然而,身体不仅促成了实际发生的事件,它们还促成了虚拟的“事件”。这些虚拟的“事件”反过来又对身体发生一种“准因果式的影响”。就本体差异(ontological difference)而言,事件决不是当下正在发生的情况,而总是已经发生过的或将要发生的情况。所以,事件总是逃避现在,总是由于这种逃避而在同时证实过去和未来。事件不表示本质或属性,而代表力(force)、强度(intensities)和行动(action)。事件并非先于身体而存在,而固存于、持存于、寄存于身体之中。此外,事件并不发生于主体,而先于主体和个体而存在。事件并不构成主体,而分解主体,事先设定一个意志,以便在物的状态(state of things)中寻求事件的永恒真谛。由此,实际事件中固存的虚拟事件(virtual events)就是所思想、所意志的东西。我们要在生活中体现价值,就必须时刻意志同时既是差异又是同一性的东西,把平庸升华为卓越,让伤口趋进于愈合,用战争消灭战争,以死亡抵抗死亡,通过重复走向自由。这便是德勒兹所谓“意义的逻辑”和“事件的伦理学”。(Deleuze,1990;Boundas,2000) 二 德勒兹终其一生探讨“哲学是什么”的问题,并且始终自诩为哲学家。在他(和瓜塔里)看来,哲学不是探讨真理或关于真理的一门学问,而充其量是一个自我指涉(self-referential)的过程,是创造概念的一个学科,它的主要任务是创造、梳理、重新安排视角。世界是在概念中并通过概念向我们显示的,所以,从事哲学研究就是借助概念重新审视世界,开创看待世界的新的视角。(Delete and Guattri,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