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8)04-0082-06 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在20世纪西方文论的发展与转向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诚如有论者所言:“不了解俄国形式主义的基本论点,就无法真正理解后来出现的各种形式主义理论。在西方,如果没有俄国形式主义的影响,今日西方文论的面貌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①的确,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及其与20世纪西方文论之间的重要关联一直都是学界关注和研究的重点之一。自20世纪80年代起,我国便开始大规模地对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展开了译介和研究,从其基本理论建构到文学创作都有所涉及,目前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其中,在对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的学术宗旨的认识与定位这一问题上,90年代以来学界往往突出强调其重分析的阐释方法,“他追求一种既不同于传统文艺,也有别于刚刚出现的现代派的新的文艺,这新的文艺就是俄国形式主义。什克洛夫斯基是有理由提出他的追求的。20世纪以来的欧洲哲学,如怀特所说,虽然是狐狸与刺猬并存,即认识大事物的哲学家和认识小事物的哲学家并存,但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注重分析,所以他把20世纪看成是‘分析的时代’。这种分析方法不仅侵入文艺创作,而且侵入文艺研究。”②这里的“侵入文艺研究”,主要是针对俄国形式主义诗学理论而言,强调他们在诗学理论建构中重分析的特质。 21世纪以来,这种倾向愈演愈烈,由强调其重分析的研究方法,发展到了对整个学派的科学化品格的定位。“在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的发展历程中,俄国形式主义之所以被视为第一个有代表性并且影响深远的流派,很大程度上是它对现代文论形成的科学化研究趋势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然而,该流派在建设‘纯科学’的文艺学体系过程中,却将科学性与价值性割裂开来,将人文精神与历史精神排除在外。”③“这样一来,文学批评失去了主体性,丧失了主体的积极介入,实际上是从根本上忽视了文学的‘人性’,遮蔽了文学的‘人学性’,造成了人性及人文精神在文学研究中的缺席,文学的读解沦为一种纯文字、纯形式的文字游戏……绝对的科学化使文学研究变得简单化和绝对化,而在这种纯技术性的分析中,文学所内蕴的审美精神也就消失殆尽了。”④此外,甚至还有学者认为,“形式主义的科学归纳法可以看作是对文学理论发展的一大贡献”⑤。总而言之,尽管对俄国形式主义文论表现出来的科学化倾向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其文论抛弃了人文思想,高扬科学精神的认识上则表现出了高度的一致。 学界一直以来对俄国形式主义的科学化定位,一方面与译介为中文的文献数量极少有关,目前译介为中文的资料不足学派全部理论著述的十分之一,这势必会影响我们的分析、阐释;另一方面在于突出强调索绪尔语言学及其对形式主义文论的重要影响,却忽视了其它对其产生重要影响的语言学理论。 学界普遍认为,俄国形式主义文论表现出来的科学化倾向与他们和索绪尔语言学的天然联系密不可分。“无论结构主义还是形式主义,都有一个共同的思想来源,这就是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语言结构理论。索绪尔给予现代语言学以及美学和文艺理论以深远影响的,是《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索绪尔的这个思想,成了俄国形式主义的出发点,他们理论的全部内容都是从这里来的。”⑥并且强调,形式主义的“科学雄心首先来自于索绪尔,他选择了符号却放逐了意义,试图通过建构一套普通符号学把所有科学融入其中”⑦。索绪尔语言学理论对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的重要影响不言而喻,然而,影响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的语言学理论并非只有索绪尔,除此之外,波兰籍语言学家博杜恩·德·库尔德内的社会—心理语言学在学派的形成、发展中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什克洛夫斯基(以下简称什氏)、雅库宾斯基、雅克布逊等人大学期间均上过库尔德内的语言学课,深受其影响。 其实,包括俄国形式主义在内的西方形式主义文论中的确有着鲜明的科学化倾向,在20世纪西方并存的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两大思潮中,高举科学主义的大旗。但这样一概而论未免过于绝对,在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内部其实就存在着鲜明的人文主义思想因子,这主要体现在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奠基人什克洛夫斯基的诗学中。正是库尔德内的语言学理论对什氏诗学的建构产生了深远影响,并直接促成了其人文主义倾向的出现,使其成为形式主义文论科学化阵营中的一枝独秀。虽然国内也曾有论者对俄国形式主义的科学化定位提出了某种质疑,指出:“在众人所谓的俄国形式主义运用客观的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科学实证主义方法即形式化方法研究艺术的冷峻外观下,其实蕴藏着人本主义者火热的激情。”⑧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对于人文主义倾向在形式主义流派中的存在根据以及如何得以呈现等关键问题,作者在文中并没有做出具体详实的考证和深入的辨析。 什氏以陌生化理论为出发点,建构了涉足诗歌、小说、戏剧、电影等领域的诗学理论,强调文艺自足体的绝对地位,但其诗学的实际发展却在一定程度上有违“初衷”,尽管摒弃了传统文学批评中文艺作品对思想史的“依附”地位,但通过陌生化方法创造的文艺作品并未完全独立,还要依赖于读者陌生化效果的获得,即读者是否从所观照的艺术作品中获得美感,这也直接导致其诗学中产生了不可小觑的人文主义倾向。语言学理论为其庞大的诗学体系提供了方法指导与理念支撑,对其诗学理论建构影响最大的要属库尔德内的语言学理论,尤其是库尔德内关于语言的共时与历时的观点,所产生的影响尤为深远,直接催生了什氏诗学中人文主义倾向的产生。但库尔德内的语言学并没有索绪尔语言学那样受到广泛关注,我国2012年才有其语言学理论的中译本,这样,有关其对什氏诗学理论的影响研究也就长期处于被遮蔽、被无视的状态之中,没有得到客观中肯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