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是俄国与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之一,20世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左翼领袖,工农红军、第三国际和第四国际的主要缔造者,以对古典马克思主义“不断革命”和“世界革命”的独创性发展闻名于世。托洛茨基对文学理论有很高的造诣,他关于文艺问题的许多论述,独特而富有创见,许多思想令人耳目一新。其著作《文学与革命》甚至影响了整整一代的国际左翼知识分子,中国的陈独秀、鲁迅、胡风、王实味等人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只可惜,由于政治原因,我们在这方面的研究在建国后长期没有得到重视。 一、《文学与革命》的影响与研究 1922年起,托氏利用两年的休假时间,写出了一组文艺问题文章,1923年,《文学与革命》初版,由“当代文学”和“前夜”两组文章组成:前一组文章论述当时苏联文学的现状,后一组文章则主要是关于上世纪初俄国现代派文学的几篇述评,以及谈论西方艺术文化以及俄国现代派文学与西方文化精神上的联系。1924年出第二版时,作者增收了其在1924年5月9日俄共中央关于文学问题讨论会上的讲话。该书出版后,在苏联文艺界引起极大反响。该著虽然在我国二三十年代就曾有过两个译本,但都不是全译本,直到1992年才由刘文飞、王景生、张捷三人从俄文重新翻译了他的全本,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 二三十年代,《文学与革命》曾对当时我国文艺界的文学论争产生了很大影响,后来随着托氏政治命运的变化,它的影响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60年代“灰皮书”①中,《文学与革命》位列其中,但基本上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新时期之后,《文学与革命》才重新受到了学界的关注。然而,对《文学与革命》中文艺思想的探讨仍然是贬多褒少。如李辉凡认为,《文学与革命》的基本命题之一“无产阶级在社会主义过渡时期不可能也不必要建立无产阶级文艺”这一理论的错误乃至反动的性质,已由历史做出了判定。他认为,托洛茨基把无产阶级文学(文化)同社会主义文学(文化)对立起来的做法、否定社会主义过渡时期有无产阶级文化存在的论点都是极其荒谬的;托洛茨基所断言的唯有“旁观者”即同路人,更能反映革命的论调同样显得荒诞无稽。托洛茨基的这套文学主张完全是反列宁主义的。②80年代末,尤其是进入90年代后,伴随着我国的思想解放运动以及苏联对左派反对派的开始平反,学界对托氏及其《文学与革命》的看法才有了真正的改变。 1989年周忠厚撰文认为,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是一个回避不了和不容忽视的问题。实事求是地研究他的文艺思想,才能填补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个空白,才能接受托洛茨基于今天有益的遗产,才能有助于克服苏联和我国文艺界长期“左”的错误,才能有助于总结历史经验,推进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繁荣。周文认为:“在二十年代,从总体上说,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但还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在批判无产阶级文化派的文艺思想的斗争中,托洛茨基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对于苏联社会主义文学和艺术的发展是起到了良好作用的。”③周忠厚对托氏的肯定,在当时情况下,还是比较大胆的,表现出了很强的学术敏锐性与判断力。 1992年新译《文学与革命》出版后,同样是李辉凡在谈及《文学与革命》时,态度与用语上也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在评价上也要客观得多。文章围绕托氏的一些基本思想做了分析评述。在这些评述中,作者所表现出的客观与肯定是显而易见的,如文章认为:“托洛茨基常常以一个激烈的政治家的面目出现,但有时又像一个内行的文艺批评家,对某些文艺现象能说出很中肯的话,不但谈思想倾向,而且谈艺术分析。”“托洛茨基对形式主义的理论和方法的分析和评价也是有见地的。”“托洛茨基这本书在苏联文学界乃至史学界无疑有着重要的影响。”④当然,该文也对托洛茨基文艺观点中的“庸俗社会学观点”和“纯政治功利主义的性质”,以及他的观点存在的矛盾等给予了分析。与李辉凡的相对保守的看法不同,有学者认为,《文学与革命》一书是“马克思主义的”,而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根据书中所体现出的美学观念,所运用的分析、批评方法以及所提出的一系列原则和判断标准。在作者看来,首先,此书用唯物史观看待整个文学的发展,认为文学作为人类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其起源、繁荣、发展以至衰落,都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其次,它强调文学与现实不可分割的联系,认为文学应该,而且必须是人类生活的反映;最后,它提出了文学的阶级标准,明确了文学服务于社会、服务于民众的功利性。文章还对托洛茨基心目中的文艺政策所包含的具体内容进行了论述,比较全面地介绍了托氏的文艺思想观,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⑤ 应该说,90年代以后直到新世纪以来,大多数学者都能够比较客观辩证地评价托氏及其文艺理论,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李莉的《托洛茨基的文艺观》(《鲁迅研究月刊》,2004年第5期)、黄力之的《列宁无产阶级文化理论探析》(《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1年第5期)、郑异凡《托洛茨基持无产阶级文化派观点吗——兼与蓝英年先生商榷》(《探索与争鸣》,2011年第11期)等文章中窥其一斑。如黄力之就认为:“托洛茨基消灭阶级的愿望与马克思主义是一致的,但是,他试图一步从资产阶级的阶级社会进入无阶级的社会,从而认为无产阶级文化本来就是不必要存在的,这只能认为是乌托邦的东西。”⑥郑异凡也在文章中针对蓝英年、朱正“托洛茨基所持的就是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观点,一切文化从无产阶级开始”的说法予以分析澄清,认为托洛茨基不是无产阶级文化派,他并不排斥传统文化,“他所主张的文化政策,今天看来也还有可取之处”⑦。 除以上文章外,对托氏文艺思想进行深入研究,值得一提的还有邱运华的《问题与主义:托洛茨基的文化理论研究》、冯宪光的《托洛茨基的政治学文艺思想》、王蓉的《托洛茨基文艺思想研究》、孙国林的《重新研究和评价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等。邱运华在文章中对周忠厚《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和李辉凡《托洛茨基取消主义文学主张》中的观点进行分析,认为:首先,在托洛茨基的“文化理论”和“无产阶级文化”学说里面,还存在着合理的内核,不能作简单的否定;其次,托洛茨基的错误在于机械地和形而上学地理解和发挥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学说,因而,在文化问题上,也就出现了简单化的倾向;再次,托洛茨基本人对现实工作中的无产阶级文化建设是持肯定态度的;最后,托洛茨基关于文化理论和无产阶级文化的学说,作为苏维埃政权的领导者的实践体验和总结,对于20世纪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建设,具有重大的参照价值。“托洛茨基在政治革命之初意识到文化建设的相对独立性,提醒注意文化和文艺建设自身的规律性,并把‘文化’和‘无产阶级文化’概念作为整个革命的一个独立的问题提出来,我以为,在马克思主义文化研究的历史上,还具有很大的思想价值”⑧。作者将托氏放在文化研究的谱系中来探讨他的无产阶级文化理论的价值与意义是值得肯定的。冯宪光也在文章中认为,托洛茨基是唯一出版过文论专著的苏联早期党和国家领导人,他的政治学文论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共产党在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执政时,管理文艺所面临的问题和所作的一些思考。作者认为:“他的政治学文论,在20世纪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仍然有着突出地位,研究他的文学理论,对于总结百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发展,吸取某些经验和教训,仍然是有益的。”⑨孙国林的文章将托洛茨基的文艺思想分六个方面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梳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问题,关于新文化、新文艺问题,关于联共(布)对文艺的领导问题,关于文艺的特殊性问题,关于继承文化遗产问题,关于艺术家与阶级、群众的关系问题。在评价上也比较客观,认为“从总体上看,他的基本观点是正确的”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