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12)08-0082-06 伊瑟尔深刻地指出虚构和想象具有人类学的本质属性。他这一颇具开创性的洞见对我们悟解和发现文学虚构的价值具有深远的意义。文学虚构之所以具有人类学的根据,是因为它与人类的本质属性紧密相关,它不但能够满足人类的审美交流需要,还能满足我们理解现实、超越现实的需要。由于社会现实被各种虚假的迷雾般的意识所控制,从而限制我们对自我的认识和体验。恰恰是在文学虚构中,我们能够发现人类的内在隐秘的自我,也在文本游戏和文本表演中,实现扩展自我的需要。[1]应该说,文学虚构能够让我们发现自我存在的秘密,体验生命的丰富性,把难以表现的可能性世界揭示出来,从而走向生命的自由。 一、文学虚构是作家多重角色的表演 文学虚构既能够满足人类的审美交流需要,也能满足我们理解现实超越现实的需要。而文学虚构之所以如此,因为它是作家在创作中把内在自我转化为多重角色的表演。 伊瑟尔仔细分析了诗歌《阿卡迪亚》,他指出主角多鲁斯具有双重身份,一是伪装的牧羊人身份,一是王子身份。他虽然爱公主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又必须通过伪装向公主表达真实的自我,这就需要用虚构来揭示捉摸不定的意义。多鲁斯通过伪装成牧羊人来显现王子的身份,掩盖和暴露的双重性必须同时展开,这是一种形象化表演。因此,在面具下的人并没有像看起来的那样被超越,反而拥有了他不可能具有的东西,他通过伪装来展现自己多种多样的可能性。由于面具既遮蔽又要让人发现,这就充满着差异性,可以说,面具是虚构的一种范式。而文学虚构就是这样一种表演,是作家把内在自我化身为作品中不同人物来尽情地表演,从而让读者在阅读中获得不同的启示。“由于面具给成为自身并且置身于外的陶醉状态提供条件,它是虚构的这样一种范式,为了表明这些欺骗总是揭示的方式,它暴露自身的欺骗性。”[2](P75-76)所以,面具起到一种假象的作用,能够在自我创造中跨越自我与非我的界限,以便在客体与自我被截然分开的现实世界中获得自由。 文学虚构关心的是假象如何坚持自我和超出自我。“对应物关注的只是文学虚构的人类学根源。人物有可能掉进伪装的陷阱,但因为他的囚禁状态只受情境的需要控制,他还会重新解放自己。囚禁与自由的和谐不仅渗透到人物和面具的关系里面,而且渗透到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甚至面具与面具之间的关系。当然,面具是对人物的一种限制,但它同时也是对人物的扩展,因为人物为了超越自己必须虚构成别的什么东西。”[2](P77)只要戴上面具,伪装和假象就成了虚构的主要内容,作为创造性行为的一种理想化的反映,虚构能够自我揭示。通过伪装的非真实状态,允许自我同时置身于内和置身于外,使自我创造成为可能。 我们这里所说的自我具有“多重角色”,不同于马克思和弗洛伊德对自我的定义。马克思认为:人的自我总是处于异化状态,但能够不断改变而趋向于理想自我。弗洛伊德则认为:自我是一种镜像,能够认识核心自我,达到完美状态。伊瑟尔接受了普勒斯纳的社会人类学观点,认为人并没有预设的理想自我,只不过是在各种角色之间徘徊不定。人如果要成为自己,就必须双重化自我;因为自我并不是对自身的接近,而是类似于演员。我们以大卫扮演哈姆雷特为例,大卫的表演是建立在他的自我上,但是又要把哈姆雷特表演出来。他在两个角色中分裂,大卫作为人能够以不同的角色分裂自我,而自我只有在分裂中显现出来。人的角色越多,扮演得越像,那么他的自我越丰富,他的自我意识会越强。现实中的人们生活在不同的观念之中,假如能够以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世界观去认识自我的各个侧面,那么,他的自我肯定可以得到扩展,从而达到自我的创造性。所以,虚构就成了人类必不可少的超越单一自我的重要手段。 表演自我并不是完全脱离自身,而是允许自我同时置身于内和置身于外,这是文学虚构让我们处于陶醉状态的途径。我们借助面具来超越自身,总是允许自我以不同的方式和自己共同存在,因为人只有借助于他自己才能定义他的存在,而不可能完全借助别人来认识自我。“虚构并没有确定性,而是说明陶醉状态就是确定性能从中呈现的复合形式;那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形式。与其说陶醉是一种永久的或减轻的状态,不如说它是通过重复来实现变成别的可能性的一种表演。”[2](P79)这种陶醉是作品表征自我或反映世界的一般意义上的生产范式。当然置身于外并不意味着超越了自身,它只是表演了自身。 巴赫金着重论述了文学虚构中作者应该如何处理与主人公的关系。在文学虚构中,“我必须移情到这个他人身上,从价值上像他本人那样从内部观察他的世界,站到他的位置上去,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来,用在他身外的我的这一位置上所得的超视,充实他的视野,赋予它框架,以我的超视、我的超知、我的意志和情感为它创造一个使之最后完成的环境。”[3](P121)在文学作品中,每一话语都包含两个因素,具有调整移情和完成作品的双重功能。应该说,伊瑟尔借鉴了巴赫金的观点。这是一种越界行为,能够给我们在“自身之外发现自身”状态的可能性。 文学虚构就能够使作家认识现实并超越现实。伊瑟尔认为文学虚构的双重化是产生陶醉的前提条件。虚构能够引人生发想象,因为它把自己暴露为假象,通过外观的相互排斥,假象与真实的共存的矛盾,文学虚构演示了自我塑造的创造性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