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全球化”语境下研究文学理论,我觉得立足于我国现实,强化独立自主意识,显得尤其重要。 “全球化”是“后现代”时期的一个重要理论问题,它的内容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诸多领域,以我的理解是指由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导致地区经济联系不断加强,使得世界上任何国家想要发展都难以完全置身其外,从而也为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对外进一步扩张创造条件。目前国内学界许多学者都持这种观点,如敏泽先生概括了西方有些学者的理论之后提出:“全球化就是资本主义化,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和文化体系的一统天下,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对立的世界历史也将结束。”[1]陆贵山同志也认为“全球化实际上是强势集团所拥有的国际资本的生产体系和文化体系,在新的历史条件、经济条件、技术条件和文化条件,按国际分工的需要进行的带有征服性和规约性的扩张、泛化和经济结构、文化结构的调整和重组”,“企图达到对不同国家进行‘西化’、‘分化’和‘同化’的目的”[2]。所以,它虽然有为我们的经济发展带来机遇的有利方面,但也同时使我们面临着被“西化”、“分化”和“同化”的危险。由于“全球化”不仅是一个政治、经济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文化的问题,以致有些学者认为可以通过“全球化”这一机遇来促使中西文化互动,以达到取长补短、走向共同繁荣的目的。但现在看来,这也不过是一个善良的愿望和美丽的梦想,实际上是很难实现的。这是由于“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实际上已不纯粹是一个文化交流的问题,因为交流总是平等的、对等的,是为了我们自身的需要,有选择地吸取外来文化来充实、丰富、完善自身,目的是为了发展我们自己的文化;与之相反,文化的“全球化”却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仰仗它的强权政治和经济实力,通过文化输出以达到更进一步地从思想上来征服第三世界人民大众的目的。这里,文化已经成为它们侵略的工具,是它们妄想独霸全球的全球性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甚至连美国学者也毫不掩饰地承认,文化“全球化总体上意味着跨国的,尤其是美国的文化产业霸权”[3](P195)。这决定了它们向第三世界着意输出的也绝非是西方传统的优秀文化,而是那些充斥着色情、暴力、纵欲主义、享乐主义和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东西,这些东西通过影视、网络、时尚、大众文化和某些“现代艺术”,大批量地源源不断地向第三世界倾销,由此造成的对第三世界人民的精神毒害,给第三世界人民所带来的灾祸,丝毫不亚于一场世界大战!现在我们国内不是也有一些灵魂被征服得差不多了的人公开表白,“没有人怀疑,冷战已经随着柏林墙的倒塌而彻底结束,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已经不再令人信服,西方自由民主思想已经深入人心。……美国已经是一个没有对手的超级大国,……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和价值观念已经为世界未来指明了方向”[1]了吗?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不足以引起我们对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化入侵保持高度的警惕吗? 有学者认为,为了更好地开展讨论,有必要分清“全球化”(globalization)和“全球性”(globality)这两个概念,“‘全球化’一词专门表述发生在经济领域的全球一体化,信息技术和信息产业的全球一体化等;而用‘全球性’专门描述在文化领域出现的全球各国之间互相参照、冲突、激励或共生等状况,主要涉及多种彼此不同的民族间在宇宙观、道德、心理、社会、语言、审美和艺术等领域的全球性依存状况”。所以他认为“与我国经济力求顺应世界经济的‘全球化’的进程不同,我国的文化却在这过程中一方面保持面向全球各国开放、交往和相互借鉴态势,另一方面又努力保持和伸张自己的独立个性”[4]。这实行起来恐怕也是很困难的。因为只要存在着“中心”和“边缘”、“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的差别,这种文化交往就永远不可能是对等和平等的,文化“交往”中所出现的一边倒和单向输出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仅就影视领域来说,“美国控制了世界75%的影视节目的制作和生产,总放映量占世界总时数的一半,票房价值占世界总价值的2/3。美国文化产品的每年出品额超过航天航空产品和电子产品,高达600亿美元”[2]。即就我所在的杭州市而言,美国大片连日连夜连续播放半个多月,以致观众多达几十万的就不乏其例,在我国的电影杂志中占据主要篇幅的也几乎都是好莱坞的电影。虽然我国电影也有在美国放映的,但据说都是在很小的影院里,而且只放几场就草草收场(且不说这些影片是真正代表中国优秀文化的,还是某些“大导”为讨好美国而制造的好莱坞的中国版),这种“交流”难道说是平等的、对等的吗?能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交流吗?所以我很赞同敏泽先生的看法,“在今日全球化的历史背景下,两种不同文化相互撞击所能够产生的积极作用这一面被强调得较多、较普遍”是不符合实际的,这会使我们“常常无视,甚至回避文化史上另一方面的现象和问题,即当强势与弱势两种不同的文化相互撞击、争斗时,弱势文化被强势文化所吞没,从而使弱势文化消亡的事例”[1],而放松对这种文化浸透和文化入侵所潜藏的巨大危害性的警惕。 当然,这些事实不能作为我们重弹排外、保守的老调,反对开展正常的文化交流的理由。应该看到,任何民族国家的文化,都是在与其他民族、国家文化的交流中发展起来的,从历史上看,希伯来文化对欧洲文化、印度文化对我国文化、我国文化对东南亚各国文化都曾产生过十分深刻而长远的影响。自清末民初以来,西方文化对我国近代文化的发展和推进,也产生了许多积极的作用,特别是“五四”以来传入的马克思主义,在实践中已经完全与我国的实际融合在一起,早已在我国深深地扎下根来,成为我国现代文化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这都充分说明了开展正常的文化交流对于发展民族文化的重大意义。但不论怎样,这种文化交流应该从我国的实际出发,根据现实的需要,有选择地吸取外来文化中的优秀东西为我所用,而不是被外来文化所征服、所同化。为此,我觉得还需要从我们自己方面加强抵御文化入侵的能力,有没有这种抵御能力就要看敏泽先生所说的“在强势文化和话语面前,我们心态是否健康”[1]。这个问题我觉得非常重要,提得非常正确和及时。可能是由于我们中国曾长期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殖民意识还深深地潜伏在某些人的心中,在西方文化面前,这些人总是感到低人一等、自叹弗如,对西方文化追随尚且不及,更何尝有选择有批判地加以对待?所以,只要西方出现一个什么思潮、流派,我们就立即应和、照搬,否则,似乎我们就落后了,就赶不上世界潮流了,就要被淘汰了。我觉得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文化在中国渗透和蔓延,就是这样乘虚而入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里应外合”的结果!这同样也反映在文学理论研究中。所以今天在文艺理论研究中要抵御文化入侵,很重要的策略我认为就是要加强我们研究的独立自主意识,确立我们自己的观念和视界,自己的文论话语。只有这样,才能与西方文论开展真正平等和对等的文化交流,而真正起到文化互动的作用。